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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此战,非他不可

就在这时,传令兵飞快进入,脸色极其凝重:“大帅!急报!斥候飞鸽传书!东牟水师昨日已经进入青州港!大小战船四十余艘,运送步卒、甲械登岸!初步估算,增兵……不下两万!打着‘李’字旗号,应是东牟镇海府水师都督李磐亲至!”

帅府内瞬间死寂。

田进倒吸一口凉气:“两万水师精锐?陈彦……他是把青石堡当成钉子钉死了!”

鲁南敬恍然大悟:“难怪他敢去打关襄城!有这新到的两万人守家,青石堡固若金汤!他根本不怕我们抄他后路!”

赵兴脸上肌肉抽搐:“这陈彦……好深的心机!好大的手笔!”

严星楚死死盯着地图上青石堡那个点,仿佛要穿透地图看清陈彦的意图。

“水师增兵……李磐……”严星楚的声音低沉而冰冷,“陈彦,你这是铁了心要把青石堡经营成插入九州腹地的一把尖刀!

打关襄,不仅是要捏软柿子削弱西夏,更是要以此战立威,震慑四方,同时试探各方反应,搅乱整个棋局!

他赌的就是我们忌惮他青石堡新得的雄厚兵力,不敢轻举妄动!”

他抬头扫过众将震惊的脸:“平阜城防务不得松懈!陈彦此举虽诡异,但青石堡兵力陡增,对我虎口关和平阜的威胁更甚!

田进、鲁南敬、赵兴,各司其职,枕戈待旦!

史平,加派三倍人手,严密监视元利主力动向!

同时,动用我们在西夏平阳城行宫的暗线,我要知道吴砚卿的反应!”

一天后,关襄城,魏武军帅府。

“报——!急报——!”关襄城黄昏的宁静被打破。

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几乎是滚爬着冲入帅府大堂。

“何事惊慌!”韩千启一身黑色劲装,正伏案研究红印城的地图,闻声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刺向来人。

当日红印城一战,让他刚毅的下巴上多了一道伤疤,倒是添几分煞气。

“大帅!青石堡!东牟军……东牟军主力!打着‘陈’字帅旗,铺天盖地……朝我们杀来了!前锋骑兵距关襄城已不足四十里!”斥候声音嘶哑,带着极度的惊恐。

“什么?”韩千启猛地站起身。

“陈彦!他疯了吗?放着严星楚的平阜不打,来打我关襄城!”韩千启几乎是咆哮出声。

红印城一战,让他麾下精锐折损大半,如今满城能战的兵卒加上临时征召的民壮,勉强凑够一万五千人。

而对手,是挟青石堡新胜之威、兵锋正盛的三万东牟主力!

“你确定是主力?不是佯动?”韩千启一步跨到斥候面前,抓住他的肩甲,厉声喝问。

“千真万确!大帅!步骑混杂,攻城器械无数,烟尘蔽日,绝非疑兵!”斥候急声道。

韩千启松开斥候,踉跄后退一步,差点撞在案几上。

“陈彦……好狠毒的陈彦!”他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柿子捡软的捏!他韩千启新败,兵力空虚,关襄城虽险,但比起虎口关、平阜城,显然是最好啃的骨头!

拿下关襄,不仅能重创西夏军力,更能打通一条插入西夏腹地的通道,同时震慑四方,展现东牟兵锋之利!

“来人!”韩千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传令!全城戒严!擂鼓聚将!所有城门即刻封闭!民壮全部上城!滚木礌石火油,给我堆满城头!快!”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连珠炮般发出。

他略一沉思,对心腹亲兵道:“取我印信!八百里加急!飞报平阳!呈太后陛下!就说东牟陈彦亲率三万大军猛攻关襄!

属下韩千启率魏武军残部誓死守城,然贼势浩大,关襄危在旦夕!恳请朝廷速发援兵!迟则城破人亡!”

“是!”亲兵接过印信,飞奔下楼。

韩千启看着亲兵消失的背影,又望向西面平阳城方向,心中一片冰凉。

太后会派她的京营五万兵马吗?汉川军残了,寒影军败了,他魏武军眼看也要步其后尘……

近段时间以来,西夏军似乎就中了邪,逢战必败!

当日晚上,西夏平阳城,行宫偏殿。

殿内压抑沉重的气氛。

吴砚卿斜倚在软榻上,保养得宜的脸上难掩疲惫与焦虑,眉眼间笼罩着一层阴霾。

她面前放着韩千启的印信。

“关襄危在旦夕……迟则城破人亡……”她低声念着,仿佛能感受到韩千启的绝望。

“哀家……哀家手中,难道要把哀家的五万京营派出去?”她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侍立在一旁的魏若白。

“太后,”魏若白的声音平和,和吴砚卿比起来冷静多了,“京营守军是我军最后的力量,万不可动!”

吴砚卿一下坐直身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依你之见,就眼睁睁看着关襄陷落,韩千启战死?让陈彦那小儿在我西夏境内耀武扬威?让天下人都知道,哀家……连自己的门户都守不住!”

“太后息怒。”魏若白躬身一礼,不疾不徐道,“此局,并非无解。陈彦悍然西进,打的虽是西夏,但惊的却是整个大夏。皇甫密、谢至安、严星楚等,他们岂能坐视东牟坐大?”

吴砚卿冷笑:“皇甫密那老狐狸,巴不得看哀家的笑话!严星楚?他恐怕正庆幸陈彦的刀没砍向他平阜城呢!指望他们发兵来救?痴人说梦!”

“太后明鉴。”魏若白微微颔首,“指望他们发之兵来救,确不现实。但让他们在各自战场上,给东牟施加更大压力,牵制陈彦的精力,使其无法全力攻打关襄,甚至迫其分兵回援,却并非不可能。”

“哦?”吴砚卿凤眉一挑,“你有何策能驱使他们?”

魏若白眼中精光一闪,缓缓吐出两个字:“名器。”

“名器?”吴砚卿蹙眉。

“正是。”魏若白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朝廷如今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这煌煌名位了。

太后可请陛下下旨,加封皇甫密为‘靖国公’,谢至安为‘安国公’,其军侯系下所有军帅,无论品阶,一律擢升为‘侯爵’!

此为酬其拱卫社稷、力抗东夏之功,更是彰显朝廷对其倚重,将其彻底绑在我西夏战车之上!”

吴砚卿眼中光芒闪动,沉吟道:“空头爵位……皇甫密这等老狐狸,岂会看在眼里?”

“虚名自然换不来实利。”魏若白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但名正则言顺!有了这国公、侯爵之位,皇甫密、谢至安及其麾下诸帅,便不再是割据一方的军头,而是朝廷正式册封、名正言顺的封疆大吏!

其统御属地、征伐不臣,便有了法理大义!

此乃他们梦寐以求的正名!即便他们心知是虚,也断然不会拒绝。

只要他们接受了,就等于默认了与朝廷更紧密的同盟关系,再想置身事外,道义上便站不住脚。”

吴砚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严星楚呢?”

“严星楚根基尚浅,但其鹰扬军扼守北境要冲,潜力巨大。”魏若白道,“可加封其为‘北境侯’。

既是对其守卫北境功劳的认可,同时抬高其地位,使其与皇甫密系将领平起平坐,甚至隐隐高于其旧主皇甫密麾下的普通军帅,此乃离间之计,亦可稍安其心。”

吴砚卿缓缓站起,在殿内踱步:“仅靠名位,怕还不足以让他们拼命。”

“名位是锦上添花,还需雪中送炭,亦或……当头棒喝。”魏若白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太后可同时以陛下名义,发一道申饬旨意给严星楚!”

“申饬?”吴砚卿停下脚步,看向魏若白。

“正是!”魏若白语气转冷,“申饬其坐视东牟肆虐!严词质问:当初同盟约定,鹰扬军驻守北境,职责便是防范东牟与恰克!

如今东牟陈彦主力竟能长驱直入,攻打关襄,威胁西夏腹地,他严星楚守土之责何在?同盟之义何存?

令他即刻履行盟约义务,向北境之敌发起进攻,牵制东牟军力,以解关襄之围!否则,便是背盟弃义,天下共讨之!”

吴砚卿眼睛一亮:“妙!先捧后压!给他侯爵尊荣,再以大义名分相逼!让他骑虎难下!

皇甫密等人得了爵位,即便不出死力,至少在白袍军和火牛军可以向北,给陈彦制造压力。

而严星楚……他若想保住这新得的侯爵名位和北境人心,就不得不有所动作!”

“太后圣明。”魏若白躬身道,“此乃以虚名换实势,借力打力之策。能否解关襄之危,尚在两可之间,但至少能搅动风云,让陈彦无法专心攻城,为韩帅争取时间,也为朝廷……争取斡旋之机。”

吴砚卿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了果决与狠厉:“好!就依你之策!即刻拟旨!加封皇甫密为靖国公,谢至安为定国公,其麾下军帅皆封侯!加封严星楚为北境侯!申饬严星楚的旨意……措辞给哀家严厉些!要让他如芒在背!”

“臣,遵旨!”魏若白领命,转身快步离去安排。

吴砚卿走到窗边,望着关襄城的方向,喃喃道:“陈彦……严星楚……哀家倒要看看,这局棋,你们谁能笑到最后!”

第二天晚上平阜城,鹰扬军帅府。

史平带来的情报如同冰水:“确认了!陈彦主力三万,携攻城重械,已于昨日午时抵达关襄城下!前锋与韩千启守军激战!韩千启据城死守,伤亡惨重!另,青石堡方面再探明,东牟镇海府水师都督李磐率两万精锐已完全接管青石堡防务,城防加固,戒备森严!”

几乎同时,另一名亲兵疾步入内,呈上一个密封的锦盒和一个明黄卷轴:“大帅!夏都八百里加急!一为封赏旨意,一为……申饬文书!”

帅府内气氛瞬间凝滞,很是怪异。

田进、鲁南敬等人看着那代表荣耀的侯爵印信和代表责难的明黄卷轴,表情复杂。

严星楚面无表情,先拿起那封侯爵的册封旨意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接着,他缓缓展开了那道申饬文书。

烛光下,文书上的字句仿佛带着冰冷的锋芒,直指他“坐视东牟肆虐”、“守土失责”、“背弃盟约”!

空气仿佛凝固了。

众将屏息,看着严星楚。

严星楚沉默片刻,忽然轻笑出声,将那申饬文书随意丢在案几上,仿佛丢开一张废纸。

“好一个‘北境侯’。”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好一道‘申饬’!吴砚卿倒真是好手段。一个虚名,就想让我鹰扬军将士去填关襄城的血肉磨盘?拿盟约大义来压我?”

他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青石堡的位置,又划过虎口关以东元利的大营。

“青石堡现在有李磐的两万水师!固若金汤!陈彦打关襄,赌的就是我们啃不动他这块硬骨头,也赌吴砚卿逼不动我!”严星楚目光如电,扫过众将,“吴砚卿以为一道申饬就能让我去救关襄城?她错了!”

他猛地转身,眼中闪烁一丝凌厉:“她给了我一个‘北境侯’的名头,那我就让她看看,我这个‘北境侯’,要打哪里!”

“传令!田进所部,立即抽调三千骑精兵,由你亲自率领,星夜出发,进驻平谷堡!与袁弼残部汇合!竖起我鹰扬军大旗!前往定襄城周边,佯装进攻定襄城陈彦部,目的是给我牢牢钉在陈彦侧翼!让他攻城之时,如芒在背!”

“末将明白!”田进精神一振。

“鲁南敬!平阜城防务,由你全权接手!加固城防,广布疑兵!让元利和陈彦的探子都以为,我鹰扬军主力尽在此处!”

“遵命!”

“赵兴!”严星楚看向目光灼灼的赵兴。

“末将在!”

“本帅将亲率三千轻骑,同时你点齐你部三千轻骑,一人双马,携带五日干粮,轻装简从。”

严星楚一字一顿,手指狠狠戳在地图上虎口关以东那片区域,“我们绕道去捅元利这只老虎的屁眼!元利的大本营……此刻就是我们的目标!吴砚卿要我对付东牟?好!我就让她看看,我严星楚如何履行这‘北境侯’之责!”

赵兴眼中瞬间爆发出狂热的战意,单膝跪地:“末将愿为先锋!必为大帅撕开元利老贼的营盘!”

“史平,传令陈漆,黑谷关最近太安静了。”严星楚扭头看着史平,“我们也要学恰克人,没事到东牟去打草谷!”

严星楚拿起那枚象征“北境侯”的印信,在手中掂了掂,冷笑一声:“虚名换不来活命,也换不来胜利!想要破局,就得靠我们手中的刀!传令下去,一个时辰后,出发!”

帅府内的空气被彻底点燃。

一场直捣黄龙、目标直指东牟元利主力的奇袭,在夜色掩护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二天后的夜色下,六千战马的蹄子被厚实的裹布紧紧捂住,悄然出现在虎口关北方的山道上。

严星楚目光沉凝,盯着前方的黑暗中,那里是元利大本营,隆济城的方向。

扭头看向史平,见他眼神不时瞟向赵兴的三千东牟投城士兵。

严得楚知道他的担心。

带着赵兴和他的旧部深入敌后,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青石堡的教训犹在眼前。

严星楚的思绪却异常清晰:疑人不用。此战,非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