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汤的香气混合着劣质烧酒那股子直冲脑门的辛辣味,弥漫在小小的石屋里。
罗大山心里那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他看查理没架子,咕咕也是个能说会道的老江湖,三个大老爷们几碗兑水的烧酒下肚,气氛很快活络起来。
“殿下!老罗敬您!谢您抬举萝卜子那丫头!”
罗大山端着破碗,脸喝得有点红,舌头也有点大,但眼神真诚。
查理没多说,端起碗跟他碰了一下,“铛”一声脆响,仰头干了。
“殿下海量!”咕咕立刻跟上,也举起碗,脸上堆着老油条的笑,
“老罗啊,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咱殿下什么人?说一不二!萝卜子跟着殿下,那是前途…嗝…无量!”他也干了。
罗大山笑得见牙不见眼,赶紧又给查理和自己满上。查理来者不拒,咕咚咕咚喝得面不改色。
米娅坐在旁边,本来正啃着鸡翅膀,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三个男人你一碗我一碗,碰得叮当响,喝得豪气干云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那碗里的东西闻起来有点冲,但看他们喝得那么痛快,好像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
她好奇心大起,把啃干净的鸡骨头一扔,小手就伸向了放在查理旁边那个装酒的破瓦罐:
“查理!我也要喝!给我也倒点!看着好好玩!”
这一嗓子把桌上的人都惊动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咕咕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想拦,
“这玩意儿可不是果汁!辣得很!小孩子不能喝!”
罗大山也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酒劲儿太大!您受不了!”
米娅才不管,她看到查理喝酒的样子就觉得帅,凭什么不让她喝?她噘着嘴,直接看向查理:“查理!我要喝!给我倒嘛!”
查理正端着碗,刚跟咕咕碰完。他看着米娅那副跃跃欲试、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又看看周围几个紧张兮兮的人,笑了。
他非但没阻止,反而拿起那个破瓦罐,对着米娅面前那个空碗,手腕一倾。
“哗啦…”
一股浑浊、带着浓烈辛辣气味的液体倒进了米娅的碗里,不多,也就浅浅一个碗底。
“喝吧。”查理把瓦罐放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看好戏的促狭,
“毛都没长齐的小狼崽子,尝尝什么叫‘大人的滋味’。”
米娅看着碗里那点晃动的液体,闻着那刺鼻的味道,心里有点打鼓,但查理都给她倒了,不喝多没面子?她可是能召唤巨兽的兽人勇士!
她鼓起勇气,学着查理刚才的样子,双手捧起碗,豪气干云地喊了一句:
“干!”然后仰头就把那浅浅一碗底的烧酒全倒进了嘴里!
下一秒——
“噗——咳咳咳!哇——!!!”
米娅整张小脸瞬间皱成一团,像吃了世界上最苦最辣的东西!她猛地跳起来,不停地吐着舌头,小手疯狂地在嘴边扇风,眼泪“唰”地一下就飚出来了!
“辣!辣死了!咳咳咳!火烧一样!哇——!骗子!查理是骗子!一点都不好玩!”她咳得惊天动地,在原地直跳脚,金色的短发都炸毛了。
“哈哈哈!”查理第一个笑出声,毫不掩饰。
罗大山和咕咕想笑又不敢笑得太放肆,憋得脸通红。
萝卜子和艾尔玛赶紧跑过去,一个给她拍背顺气,一个手忙脚乱地给她倒水。
“快漱漱口!快!”
“都说了很辣的…”
米娅被呛得眼泪汪汪,接过艾尔玛递来的水碗,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才勉强压下去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她喘着粗气,小脸通红,又委屈又愤怒地瞪着查理:
“你…你骗人!一点都不好喝!”
查理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拿起自己的酒碗又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
“老子可没骗你,这就是‘大人的滋味’。懂了不?小屁孩儿?”
他顺手拿起水壶,给米娅面前那个还沾着酒渍的碗倒满了清水,往她面前一推:
“老老实实喝你的水。想学老子?再等几年吧!”
简陋的石屋里,饭桌已经收拾干净。
罗大山借着酒劲,壮着胆子邀请查理和咕咕去“巡视”一下他们这个小小的石头村。
查理无可无不可地起身,咕咕也乐呵呵地跟上。三个男人出了石屋,留下萝卜子、艾尔玛和米娅在屋里。
屋外,寒风依旧凛冽,但下午的阳光好歹驱散了些寒意。
罗大山搓着手,带着几分酒意和不易察觉的紧张,陪着查理走在村里简陋的石板路上。咕咕跟在后面,小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这个穷困却还算整洁的小村落。
“殿下…您…您怎么会到我们这种穷乡僻壤来?”罗大山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他实在想不通,堂堂第一皇子,怎么会带着女儿出现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查理双手插在裤兜里,步伐随意,目光扫过那些低矮的石屋和偶尔探头张望、又赶紧缩回去的村民。他随口道:
“没什么大事。带傻妞回家看看。”
“带…带萝卜子回来看看?”罗大山愣了一下,随即心里那点念头又活泛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查理的侧脸,斟酌着词句:
“殿下…您…您对萝卜子这孩子…真是…真是太好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苦涩和感激:
“不瞒您说…她娘走得早…我这当爹的…没本事…就靠着村里给口饭吃,当个看门的卫兵…家里穷得叮当响…要不是萝卜子这孩子争气,进了那个…那个啥预备队,每月寄点钱回来…她妹妹怕是连饭都吃不饱…”
罗大山说着,眼圈有点发红:
“这孩子…命苦…但心气高,也懂事…从不叫苦…现在能跟着您…是她的福分…”
他偷偷瞄了一眼查理,见他没什么不耐烦的表情,胆子又大了点,声音带着点卑微的恳求:
“殿下…您…您要是真…真喜欢她…她是个好姑娘…虽然出身低微…但手脚勤快,心也实诚…您…您多担待…别太欺负她就好…”
这话几乎是把女儿的未来托付了,虽然说得小心翼翼,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查理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罗大山那张被风霜和贫苦刻满皱纹、此刻又因为紧张和期盼而微微涨红的脸。
罗大山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赶紧低下头:
“草民…草民多嘴了…殿下恕罪…”
查理却突然伸出手,在罗大山那件破旧皮甲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力道不大,却让罗大山浑身一震。
“老罗。”查理的声音不高,带着点随性,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老子的人,老子心里有数。”
他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但一句“老子的人”,加上那两下拍肩,让罗大山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涌上心头!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查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激动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查理没再看他,收回手,继续往前走去。
咕咕在旁边看得真切,嘿嘿一笑,拍了拍还在发愣的罗大山:“老罗,听见没?殿下心里有数!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走走走,接着看!”
罗大山如梦初醒,赶紧小跑着跟上,脸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连腰杆似乎都挺直了些。
……
……
……
屋内,气氛却有些微妙。
萝卜子正麻利地收拾着碗筷,动作利落,但脸上还带着点未散的红晕。艾尔玛安静地帮她擦桌子,猫耳朵微微动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米娅则坐在板凳上晃着腿,好奇地东张西望,刚才被酒辣到的劲儿已经过去了。
“萝卜子姐姐!”米娅突然开口,声音清脆,
“你爹刚才跟查理出去,是不是偷偷说你坏话去了?”
萝卜子手一抖,差点把碗摔了,脸又有点红:
“别…别瞎说!我爹能说我什么坏话!”
“那他肯定是在求查理好好对你!”米娅一副“我懂”的表情,晃着脑袋,
“就像我们狼族,公狼要是看上了母狼,就得去跟母狼的爹娘献殷勤!送猎物!打赢竞争者!”
她越说越兴奋,跳下板凳凑到萝卜子面前:
“萝卜子姐姐!查理是不是也看上你了?他刚才还摸你头呢!还说你给他扛刀!多威风啊!”
“米娅!”萝卜子羞得恨不得捂住她的嘴,手里的碗都忘了放下,
“你…你再胡说!殿下他…他就是…就是…”她“就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脸越来越红。
艾尔玛擦桌子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是默默地、更用力地擦着同一块地方。
米娅完全没注意到艾尔玛的沉默,还在自顾自地说:
“我觉得肯定是!查理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凶巴巴的,但是又有点…嗯…像看自己窝里的崽?”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比喻,
“反正跟看别人不一样!对吧,艾尔玛姐姐?”
突然被点名,艾尔玛吓了一跳,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地上:“我…我不知道…”
米娅没得到想要的附和,有点小失望,但很快又自己找到了乐子:
“萝卜子姐姐!那你要是成了查理的女人,是不是就能天天穿漂亮衣服?吃好多好吃的?还能命令别人?”她想象着那个画面,尾巴都兴奋地摇了起来。
萝卜子被米娅这天马行空的问题弄得哭笑不得,羞窘交加,只能板起脸:
“米娅!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我就让殿下把你尾巴毛薅下来做掸子!”
“哇!萝卜子姐姐好凶!”米娅夸张地捂住自己的尾巴,跳到一边,但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显然没当真。
萝卜子无奈地摇摇头,继续收拾,但心跳却因为米娅那些话而有些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