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着石榴花,面容长满植物藤蔓的痕迹,眼睛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样子,但身躯依旧暴露人类的形态。
山霜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是人类。
或者说,她不确定,是否还能被人类当成人类对待。
眼前这个人,也没有多少人类的姿态,但她带来的人显然又是那群讨厌的异能者,抢夺工人们的食物,对他们口称“怪物”。
在几个月前,红鑫工厂只是这座城市最平凡普通的一座工厂,在总公司的眼里,它的存在很小,但在工人们眼里,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
山霜是今年被提拔到生产主管这个位置的,她正高兴于多年努力熬出头,丈夫是附近中学的年级主任,两人都事业有成,除了女儿休学在家患上抑郁症,夫妻俩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女儿的病吃多少药都不见好,她已经打算等今年的年终奖发下来,就带女儿去她想去看的演唱会,她策划着一场国外之旅,让女儿坐在轮船上,见到自己喜欢的虎鲸群,大海上各种瑰丽的生物。
计划的很好,但她没有料到变化更快。
在她生日那天,她提前请了半天假。
有个工人路过说自己不舒服,想要请假,没有被她允许。
这个工人平时喜欢借着上厕所出去摸鱼,她已经见怪不怪,知道对方尿性,再加上对方的请假次数早就用完了,她直接在电脑上拒绝了。
没想到这个员工胆大包天直接离开工位跑了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浑身湿漉漉的,神神叨叨地说什么末日要来了。
大家都觉得他可能是精神失常了,没人敢搭理他,也没人关心他。
毕竟每个人都有事情要忙,这里不是学校也不是象牙塔,人们很忙,只要你不是拿着一把刀到处杀人,大家只会装作没看见。
外面下雨了,山霜从储物柜取出伞,正要给负责这人的组长打个电话,让他管好组员,异变就发生了。
简直像是电影里的场景,她眼睁睁地看见这人的胸腔破开,开始是一株嫩芽,不过几个呼吸间就疯狂生长。
山霜举着伞,颤巍巍地想组织这诡异的树苗生长的速度,可已经来不及了,这人就像西方神话里的月桂树一样抽枝发芽,树枝扎根在了水泥地上,枝干刺穿肌肤,他痛苦地嚎叫着,请求她救救他。
“山主管,救救我!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我再也不在工作时间偷偷溜出去了,我错了,啊啊啊啊——”
他大喊着“救命”,但顷刻间就枯萎下去,双眼无神,眼珠子暴凸,枝干不再生长。
方才还生机勃勃的绿叶捅穿了走廊尽头的玻璃,外面飘进来了几滴雨水,顺着风卷起,落在了她的头顶。
她听见了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生长。
“噗嗤——”
车间内的员工有人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在冲过来的时候,看见她的样子,没等山霜说什么,就已经开始疯狂往另一头出去。
她敏锐地意识到了,雨水有问题,可任凭她如何呼唤,工人们已经慌了神,大叫着怪物往外冲。
山霜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心脏蹦跳的声音,她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内脏,看见了头颅的结构,以及里面长出来的东西,石榴树苗。
和她家院子里栽种的那一棵很像。
山霜在电光石火间做出了决定,她冲到那个员工面前,立刻去查看树苗生长的位置。
“怎么会……”
她看见了密密麻麻的树苗,手指颤抖地去触碰自己的头顶,血肉被破开,她有种自己即将蜕变成怪物的恶心感,又要忍着这样的恶心,为自己探寻出生路。
她不能死!女儿还在家里等她。
山霜的手指伸进了员工的胸腔,她摸到了一片空虚,没有血液,也没有内脏,短短时间内,这个员工被可怕的怪物吃掉了身体里的器官。
忽然,她摸到了一个坚硬的有菱角的东西,连忙掏出来,那是……
山霜猛然间想起了,女儿在患病前最喜欢看的那些末日小说,她曾经吐槽过现在的年轻人,被这些低俗的东西给荼毒得不轻,现在她忽然很感谢曾经听说过这些东西,看着这个晶核,心一狠直接吞下去了。
头顶茂盛生长似乎要吸干脑髓的怪物不动了,忽然温顺下来,似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营养。
雨水……
她在控制住了情况后就狂奔向走廊的另一边,大叫着:“不要出门!”
已经晚了。
山霜只能看见惶恐不安的工人们奔向雨中,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在雨水下,身体发生巨变。
人类的巨变,与植物的巨变流速并不一样,她瞪大眼睛,眼珠子快要掉出来,植物在瞬间生长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像是女儿小时候爱看的那种无厘头动画片,一颗种子一放进土壤里就生根发芽直接穿透天空到达可怕的高度。
道路两旁的景观树也同样如此,眨眼间就比七层楼还高。
树杈贯穿了那些恐慌的小羊羔们,他们甚至察觉不出自己身体发生的异变,已经被植物吃掉了。
山霜停留在倒数第二个台阶上,她身后有人也停驻了。
保留神智并非一种幸运,她发现自己走不出这个地方了。
这里似乎成了一个奇怪的,被隔绝的区域,所有人都变异了。
她的家就在一公里外的老小区,但她再也不能离开这里,去任何地方。
但上天还是给他们留了一处生机的,至少工厂里的物资很足,除了冷冻链因为停电,肉类很快就发臭发烂,其余的加工食品,比如罐头、脱水蔬菜、速食。
唯一缺少的,是水源,可他们也有办法解决。
人类会被植物吃掉,那同样的,人类也可以吃掉植物。
那棵变异的大树身体里有从地下汲取的水源,足够他们生存下去。
山霜离不开这里,但或许是她变异后吃了晶核,比起其他人,她对这个地方的感知更强,末日前她是管理层,末日后也同样是。
她带着工人们击退了许多异能者,可唯独没有人上来就说要和她合作的。
山霜张开嘴,知道这些异能者听不懂他们现在的语言,可依旧发出了警告。
这个奇怪的异能者,却说:“我知道你们离不开这里,我可以帮你们获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