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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时的阳光透过凤仪宫的云母窗,在金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沈栖凰斜倚在铺着软缎的摇椅上,指尖捻着茶盏的青花缠枝纹,看慕容玦用银匙替她舀起碗里的莲子羹。

这几日她收敛了所有脾气,只是每晚都像簇燃烧的火,缠着他直到更漏将尽。

\"今日的莲子炖得软糯,多吃两口。\"慕容玦吹凉了羹汤,递到她唇边,看她顺从地张口,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满足。

自那日掌掴之事后,她便像只被雨淋湿的幼猫,越发黏人,夜夜在他怀里辗转承欢,让他几乎忘了白日里那些无端的嗔怒。

沈栖凰小口吃着,目光却飘向窗外那株落尽花瓣的海棠。

昨夜她又熬到寅时,看他熟睡的侧脸,听着更夫敲过梆子,直到晨曦微露才强撑着闭眼。

可只要他一睁眼,她便立刻堆起笑容,仿佛精力充沛。

\"陛下快去上朝吧,\"她推开碗,替他整理着玉带,\"臣妾等您回来用午膳。\"

慕容玦握住她的手,触到她指尖的冰凉,不由得蹙眉:\"昨夜又没睡好?\"

\"哪有,\"她笑着摇头,发间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臣妾只是醒得早罢了,白日里补个觉便是。\"

他将信将疑,却抵不过她眼中的温柔。这几日她的主动像蜜饯,让他沉溺其中,只当是劫后余生的补偿。

哪怕察觉她眼底的青黑越来越重,也只当是闺房之乐的疲惫,心中甚至隐隐有几分虚荣的满足——她这般需要他,离不开他。

未时三刻,当值的宫人捧着食盒冲进御书房时,慕容玦正在批阅河工图。

\"陛下!\"小太监气喘吁吁,脸上满是惊惶,\"皇后娘娘方才用膳时......吐了!\"

慕容玦手中的朱笔\"啪\"地掉在奏折上,朱砂溅开一朵狰狞的花。\"怎么回事?\"

他猛地起身,玄色常服扫过案几,将《漕运疏》扫落在地。

\"娘娘用了两口燕窝粥就说恶心,\"宫人吓得跪倒在地,\"吐完了还不让奴婢禀报,说只是胃口不好......\"

一股寒意从慕容玦心底升起。

他想起这几日她日渐消瘦的脸颊,想起她强装胃口时微微颤抖的嘴角,想起昨夜她在他怀里明明困得眼皮打架,却偏要缠着他说些闺房私语。

他一路疾走,凤仪宫的廊柱在眼前飞速倒退。

绕过照壁时,正看见沈栖凰坐在廊下的摇椅上,手里端着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

她似乎察觉到他的脚步声,抬起头来,想对他笑,却突然身子一软,茶盏从指尖滑落。

\"哐当\"一声脆响,青瓷碎片混着茶水溅在青砖上。

沈栖凰的身子像片落叶般向前倾倒,额发散落,遮住了她苍白如纸的脸。

\"栖蘅!\"慕容玦瞳孔骤缩,飞步上前将她抱入怀中。

她的身体轻得像团棉絮,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太医院院判的银针在沈栖凰百会穴上轻轻颤动。

慕容玦捏着她冰凉的手,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心悬到了嗓子眼。

殿内静得只听见银针刺入皮肉的细微声响,和院判凝重的呼吸。

终于,沈栖凰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娘娘可算醒了!\"青棠喜极而泣,连忙递上温水。

院判收回银针,又搭脉细诊片刻,眉头皱得更紧。

他转向慕容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向沈栖凰:\"娘娘近日,可是极易动怒?\"

沈栖凰眼神茫然,点了点头。

\"夜里辗转难眠,甚至彻夜无休?\"

\"......是。\"

\"茶饭不思,食后易呕?\"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嗯......\"

院判看向慕容玦,见他眼中满是痛惜,便替沈栖凰答道:\"陛下,前几日娘娘还掌掴过您,可见怒火攻心;这几日奴才们都瞧着娘娘夜里房内灯烛常亮到天明......\"

沈栖凰猛地抬头,想否认,却被慕容玦按住肩膀。

\"院判但说无妨。\"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恐惧。

院判叹了口气,捋着胡须道:\"娘娘这是积郁成疾,情志郁结于内,又兼心火亢盛,乃是忧思过度、心疾已成啊。\"

他顿了顿,看着沈栖凰苍白的脸,\"此疾非药石能根治,需得解开心中郁结,否则长此以往,恐伤及根本,魂销玉殒啊!\"

\"心疾?\"慕容玦喃喃重复,只觉得心口一阵抽痛。

他想起这几日她的反常,想起她黏人时的炽热与易怒时的冰冷,原来不是小女儿情态,而是病了。

\"可有药缓解?\"他抓住院判的袖口,像抓住救命稻草。

\"臣先开几剂安神定惊的方子,\"院判无奈道,\"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陛下,娘娘心中必有大忧大恐,若不倾诉,纵是仙丹妙药,也难续性命啊。\"

殿内只剩下两人时,慕容玦轻轻替沈栖凰掖好被角。

她侧着脸,望着窗外,眼中没有焦点。

\"栖蘅,\"他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告诉朕,你在怕什么?在愁什么?嗯?\"

沈栖凰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却紧闭着嘴,不肯发出一丝声响。

萧承锐的脸在她脑海中浮现,影卫的令牌、玄鸟的徽记、大梁的宫墙......

这些秘密像毒蛇般缠绕着她,让她无法呼吸,却又不能告诉眼前这个人。

\"是不是朕哪里做得不好?\"慕容玦见她不语,心中越发难受,\"你打朕、骂朕都没关系,可你不能拿自己的身子作践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是沈栖凰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转过头,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中一阵酸楚。\"我......\"她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罢了,罢了,\"慕容玦见她痛苦,连忙改口,怕逼得太紧,\"不说就不说,朕不逼你。\"

他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你好好睡,朕守着你。\"

沈栖凰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

心结如何解?

除非萧承锐不再找她,除非大梁的阴影彻底消散。

可这世间,又有谁能真正懂她的恐惧?

江遇之远在宫外,明慧公主不知内情,而眼前的慕容玦,她又如何能将他拖入这血腥的漩涡?

慕容玦看着她无声的泪水,只觉得心如刀割。

他替她擦去眼泪,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分担她的痛苦。

\"别怕,\"他低声呢喃,\"有朕在,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可他心里清楚,连她为何而病都不知道,他又能做什么呢?

只能守着她,用自己的体温和陪伴,试图温暖她那颗冰封的心。

凤仪宫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殿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琉璃灯。

慕容玦坐在床边,看着沈栖凰在药物作用下终于沉沉睡去,眉头却依然紧锁着。

他不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沈栖凰心中的那道坎,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险。

而他能做的,除了守护,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