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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春雨敲打着凤仪宫的琉璃瓦,将窗外的世界浸成一片朦胧的水墨。

沈栖凰临窗而坐,指尖划过案上摊开的《大晟舆图》,大梁疆域的朱砂标记被她用墨点反复涂抹,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轮廓。

\"娘娘,该用午膳了。\"青棠捧着食盒进来,见她又在看地图,不由得轻叹一声。

自半月前江遇之的密信送来,主子便如惊弓之鸟,连蘅风苑都不再去,整日将自己锁在寝宫内。

沈栖凰没有回头,目光落在大晟与大梁的边境线上。

那里画着密密麻麻的小点,是青棠根据\"风荷司\"密报标注的萧承锐驻军。

\"放着吧。\"她声音平淡,却掩不住指尖的微颤。

萧承锐的人已经摸到了大晟的南境。

这个认知像根毒刺,日夜扎在她心头。

她想起江遇之信中提到的影卫令牌,想起那枚刻着玄鸟徽记的玉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当年她从大梁皇宫逃出来时,曾以为永诀那个牢笼,却没想过萧承锐的执念能跨越千里。

\"陛下今日早朝后问起您,\"青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说您近日憔悴了许多。\"

沈栖凰闻言一怔,随即苦笑。慕容玦确实察觉到了。

这几日他来她宫里的次数越发频繁,有时只是默默坐在她身边看她调香,有时会带来江南新进的料子,说\"这颜色衬你\"。

他的温柔像张细密的网,试图将她包裹,却不知她心中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不能告诉他。

不能让他知道她的过去,不能让他知道大梁的皇帝还在找她。在慕容玦眼中,她是沈栖凰,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的珍宝,若让他知道她与敌国帝王之间那段纠缠不清的过往,后果不堪设想。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连累江遇之。

上次为了见江遇之,她不惜向慕容玦下跪,好不容易才让他相信他们只是兄妹。

若此刻再与江遇之频繁接触,以慕容玦的多疑,定会再起杀心。

她不能再让江遇之因她而受伤。

可是,她太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了。

指尖无意识地抚上鬓边的玉簪,那是太后当年赐她的,说\"见簪如见母\"。

想起大梁的太后,她心中一阵酸楚。

那位将她视如己出的妇人,此刻是否还在乾元殿的阴影里,望着她的画像落泪?

还有萧承锐......

沈栖凰猛地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个疯魔的身影。

她曾以为自己恨他入骨,恨他弑兄夺位,恨他杀了她最爱的人。

可当江遇之传来他依旧未娶、甚至将皇后宫殿按她当年的喜好布置时,她心中竟生出一丝荒谬的怅然。

不,不是恨。

或许从未有过恨。只是恐惧,恐惧那段被权力和占有欲扭曲的过往,恐惧回到那个没有选择的牢笼。

\"娘娘,您要不要去御花园走走?\"青棠见她脸色苍白,忍不住劝道,\"今日雨小,亭子里赏雨也不错。\"

沈栖凰摇摇头,起身走到妆台前。

镜中映出一张憔悴的脸,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

她拿起一支凤钗,那是当年萧承锐送她的,凤凰尾羽上嵌着的红宝石早已被她取下,只剩光秃秃的金枝。

\"青棠,\"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说......人能不能彻底摆脱过去?\"

青棠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她知道主子心中藏着太多秘密,那些过往像沉重的枷锁,让她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沈栖凰连忙将凤钗放回妆匣,理了理衣襟。

\"栖蘅。\"慕容玦掀帘而入,身上带着雨后的清冽气息,手中提着个精致的木盒。

看到他,沈栖凰下意识地挤出一个笑容:\"陛下怎么来了?\"

慕容玦走到她身边,将木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支通体雪白的玉箫。\"江南贡来的羊脂玉,\"

他拿起箫,放在唇边试了试音,\"听乐师说,这调子清越,适合你。\"

他的眼神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沈栖凰看着他专注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

眼前的人这般待她,可她却在利用他的温柔,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谢陛下。\"她接过玉箫,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只是我技艺不精,怕是辜负了这好东西。\"

\"无妨,\"慕容玦笑着帮她拢了拢披风,\"朕陪你练。\"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察觉到一丝凉意,\"怎么不多穿些?是不是又在窗边坐久了?\"

他的关心无微不至,却让沈栖凰更加难受。

她垂下眼帘,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有些闷。\"

\"若是闷,\"慕容玦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明日让皇妹过来陪你说说话?或者......\"

\"不用了。\"沈栖凰连忙打断他,\"我只是想静一静。\"

慕容玦看着她固执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但很快被温柔取代:\"好,你想怎样都好。\"

他顿了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只是别太累着自己,朕会心疼。\"

被他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沈栖凰的眼眶忍不住发热。

她想告诉他,想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倾诉出来,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

\"陛下,\"她靠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若是......若是有一天我惹了很严重的麻烦,你会怎样?\"

慕容玦闻言一怔,随即将她抱得更紧:\"能有什么麻烦是朕解决不了的?\"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只要你在朕身边,天大的事,朕都替你担着。\"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暂时驱散了沈栖凰心中的寒意。

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份虚假的安宁里。

可是,当慕容玦离开后,凤仪宫再次陷入寂静,那份不安又卷土重来。

她走到窗边,看着雨丝连绵不绝,如同她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她不能出宫,不能见江遇之,不能向任何人倾诉。

大梁的阴影像幽灵般缠绕着她,而她只能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独自面对过往的鬼魅。

青棠端来安神汤,见她又在发呆,忍不住轻声道:\"娘娘,江大人那边......\"

\"别提了。\"沈栖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让他......自己保重。\"

她知道江遇之在外面替她奔波,替她打探消息,替她抵挡萧承锐的爪牙。

可她连一句关心的话,都只能藏在心底。

夜渐渐深了,雨还在下。沈栖凰坐在灯下,拿起慕容玦送的玉箫,却迟迟没有吹响。

她看着箫身上精致的纹路,忽然想起萧执圭送她的那支竹笛,想起他在风荷苑吹笛时温柔的模样。

如今,物是人非。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玉箫放下,吹灭了灯烛。

黑暗中,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像是谁在低声哭泣。

在这座华丽的宫殿里,她是大晟的皇后,是慕容玦心尖上的人,却也是最孤独的囚徒。

她的心事,只能说给这无边的黑夜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