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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的铜漏滴到申时三刻,沈栖凰指尖的信纸被攥得发皱。

江遇之的暗语在纸上蜿蜒如蛇:「药炉火熄,需亲调新炭。」

这是他们约定的密语,意为「我想见你,速回」。

窗外的秋阳穿过雕花窗棂,在信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自回宫后,慕容玦的吻成了无孔不入的潮水。

他会在她翻看律书时从身后抱来,鼻尖蹭过她耳垂;会在她研墨时扳过她的脸,用指腹摩挲她的唇瓣;甚至在她用膳时,也要握着她持筷的手,吻落于腕间的暖玉镯。

那与萧执圭别无二致的声音在耳畔低喃「栖蘅」,让她无力抗拒,却又在每一次呼吸交缠时,想起回春堂里江遇之苍白的脸。

「陛下,臣女想出宫一趟。」她将信纸藏入袖中,走到正在批阅奏折的慕容玦身边。

慕容玦握着朱笔的手顿住,墨点晕开在《盐铁奏》的边角。

他没有抬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又去回春堂?」

沈栖凰垂眸:「兄长来信,说......」

「说什么?」慕容玦猛地抬眼,墨色瞳孔里映着她微颤的睫毛,「说他又被地痞砸了?还是药柜又被撞翻了?」

他将朱笔重重搁在笔山,发出清脆的响声,「沈栖凰,你当朕是傻子吗?」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沈栖凰心头一震,抬眼望进他盛满怒火的眼眸。

那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有被背叛的痛楚与浓烈的嫉妒。

「陛下息怒,」她深吸一口气,「兄长只是......只是想让臣女回去看看。」

「看看?」慕容玦站起身,玄色常服的下摆扫过案几,「他是缺胳膊还是少腿,需要你这个『妹妹』日日守着?朕派去的太医和太监是摆设吗?」

他逼近一步,身上的龙涎香混着怒火,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你告诉我,这次出宫的理由是什么?」

沈栖凰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想起答应过江遇之的承诺。

在苍梧山的水帘洞,在回春堂的药香里,她曾说过「只要你想见我,我就会来」。

如今江遇之信守了不再伤害自己的诺言,她不能食言。

下一秒,她屈膝跪倒在冰凉的金砖上。

「你这是做什么!」慕容玦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想扶她,手却僵在半空。

自她入宫以来,从未行过如此大礼,甚至他曾笑言「在朕面前无需多礼」。

此刻她为了另一个男人,竟以君臣之礼相求。

「臣女恳请陛下恩准,」沈栖凰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兄长天性疏懒,不擅照料自己,臣女......臣女必须亲自确认他已痊愈。」

慕容玦盯着她伏在地上的身影,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想起她喂江遇之吃药的温柔,想起她为江遇之包扎时的专注,想起她此刻为了见江遇之,不惜放下所有傲气。

杀了他。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缠住他的心脏。

只要江遇之消失,她就不会再这样求他,不会再为了别人离开他。

他甚至能想象出暗卫潜伏在回春堂外的景象,想象着那把淬毒的匕首刺入江遇之心脏的瞬间。

「起来。」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沈栖凰抬起头,见他脸色苍白,指尖紧紧攥着腰间的玉带扣,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想出宫,便去吧。」慕容玦移开目光,望向窗外的夕阳,「只是别让朕等太久。」

沈栖凰愣住了,没想到他会答应。她站起身,福了福身:「谢陛下。」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慕容玦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魏忠贤,」他低声道,「传暗卫统领,让『影』字组盯着回春堂。」

「陛下......」魏忠贤一惊。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给朕记清楚了。」

慕容玦打断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若有异动,不必请示。」

不必请示。

魏忠贤心中一凛,知道陛下动了真怒。

他躬身应下,看着慕容玦走到窗边,背影萧索得像一尊被遗弃的玉像。

沈栖凰走出宫门时,晚霞正将宫墙染成血色。

她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阙,想起慕容玦最后看她的眼神,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但江遇之的信还在袖中发烫,她深吸一口气,上了早已等候在侧的马车。

回春堂的药香一如既往地浓郁。

江遇之斜倚在床头,见她进来,苍白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来。」

沈栖凰走到床边,看着他额上已淡去的疤痕:「身体好些了?」

「有你来看我,自然好了。」江遇之伸出手,想像从前一样握住她的手,却见她不着痕迹地避开,去整理床头柜上的药碗。

「栖蘅,」江遇之的声音低了下来,「你好像在躲着我。」

沈栖凰背对着他,指尖划过冰冷的药碗边缘:「没有。」

「没有?」江遇之轻笑一声,「那你为何不敢看我?为何每次我想靠近,你都像受惊的小鹿?」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是因为宫里的那位陛下吗?」

沈栖凰猛地回头,见他眼中满是了然与伤痛。

「我听说了,」江遇之看着她,「他待你很好,好到愿意为你空置后宫,好到为你打破所有规矩。」他撑着床头坐起来,「可是栖蘅,你真的快乐吗?」

快乐吗?沈栖凰想起慕容玦的吻,想起他与萧执圭相似的声音,想起自己在他怀中落下的泪。

她不知道。

「江遇之,」她低声道,「有些事,你不懂。」

「我是不懂,」江遇之看着她,眼神执拗,「我不懂你为何要留在一个只凭声音就靠近的男人身边,不懂你为何要放弃我们......」

「够了!」沈栖凰打断他,「我答应过你会来看你,现在我来了。没别的事,我要回宫了。」

她转身想走,却被江遇之抓住手腕。他的力气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持:「栖蘅,再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沈栖凰看着他眼中的恳求,想起在苍梧山的日日夜夜,想起他为她受的伤。她终究没有挣脱,任由他拉着坐下。

与此同时,皇宫的暗卫密报送到了慕容玦手中。

「回陛下,」暗卫统领伏在地上,声音低沉,「栖蘅姑娘与江遇之在回春堂内......只是寻常交谈。江遇之曾试图亲近,被姑娘避开。」

慕容玦捏着密报的手微微颤抖。

只是寻常交谈?

他想起沈栖凰下跪时的决绝,想起她避开江遇之的手,心中的杀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无力感。

「下去吧。」他挥了挥手,声音疲惫。

暗卫退下后,御书房里只剩下慕容玦一人。

他走到沈栖凰常坐的圈椅旁,指尖划过冰凉的扶手。

她总是这样,看似温顺,却在心底划下清晰的界限。

他可以吻她,可以抱她,却永远无法真正走进她心里。

他想起她看书时专注的侧脸,想起她问律法时较真的模样,想起她落泪时埋在他怀里的依赖。

无论她是否有意,他都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就算她心中有别人,就算她接近他另有目的,他也甘之如饴。

窗外的夜色渐浓,慕容玦看着案头沈栖凰未看完的《大晟律》,低声喃语:「栖蘅,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不知道,在回春堂内,沈栖凰看着江遇之手腕上那道为她挡箭留下的疤痕,心中同样一片茫然。

她想要什么?

是萧执圭的声音,还是江遇之的守护?是慕容玦的宠爱,还是自由的人生?

夜色如墨,将皇宫与市井一同笼罩。三个人的命运,在各自的角落里悄然流转,等待着下一次交汇时,掀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