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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的鎏金熏炉里,\"蘅芜香\"燃得正旺,清苦的草香混着龙脑的冷冽,是沈栖凰昨日新调的方子。

慕容玦捏着朱笔,却对着《漕运改道折》发怔,笔尖的朱砂滴在奏折边缘,晕开一小团暗红。

这几日的相处像浸在温水中的宣纸,看似平静无波,却早已层层晕染。

她会在他批奏折时默默研墨,会在他咳嗽时递上温茶,甚至会在他逗弄檐下金丝雀时,弯起眼角笑出声。

他能感觉到她不再刻意疏远,偶尔对视时,她眼中会闪过一丝慌乱,却不再是全然的抗拒。

\"陛下,明慧公主求见。\"魏忠贤的通报声打断了慕容玦的思绪。

公主进来时,脸上带着少见的焦急:\"皇兄,不好了!回春堂那边传来消息,江遇之被人打伤了!\"

正在整理香材的沈栖凰猛地抬头,手中的琉璃瓶险些滑落。\"你说什么?\"她声音发颤,指尖紧紧攥住了裙角。

\"说是医馆遭了地痞闹事,江遇之护着药柜被砸伤了头,\"公主走近两步,看着沈栖凰瞬间苍白的脸色,\"我已让侍卫备了马车,栖蘅你快回去看看吧。\"

沈栖凰甚至来不及向慕容玦告退,只匆匆对魏忠贤说了句\"劳烦转告陛下\",便提着裙摆跑出了御书房。

秋阳透过窗棂,在她身后投下一道仓皇的影子,像一滴墨坠入清水,瞬间搅乱了慕容玦的心。

未时三刻,慕容玦下朝归来,御书房里却空无一人。

案头的茶杯早已凉透,沈栖凰惯用的那支银簪还搁在香案上,簪头的碎玉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栖蘅呢?\"他解下玉带,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魏忠贤垂首道:\"回陛下,栖蘅姑娘听闻回春堂的江遇之受伤,已匆匆出宫了。奴才刚才忙于安排晚膳,尚未及禀报。\"

慕容玦握着玉带的手骤然收紧,玉扣硌得掌心生疼。

江遇之。这个名字像根细刺,每次听到都让他心头一刺。

他想起沈栖凰提起这个\"义兄\"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想起公主说他们\"孤苦相依\",想起自己调查到的\"背景干净\"——那干净得过分的背景,反而更像欲盖弥彰。

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飘落的银杏叶,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脑补。

她此刻正在回春堂吧?正守在江遇之的床边,为他擦拭伤口,喂他喝药。

他们曾在江南行医,想必早已习惯了这般朝夕相处。

她会像照顾他一样,温柔地替江遇之掖好被角,会在他疼得皱眉时,轻声细语地安慰。

他们之间,真的只是义兄妹吗?

慕容玦想起在公主府初见时,江遇之看沈栖凰的眼神,那是种近乎虔诚的守护,像极了他看她的模样。

还有在回春堂,公主说江遇之\"瞅着她的眼神不对\"。

如果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那多年的相依为命,是否早已滋生出超越兄妹的情愫?

她腕间的暖玉镯,会不会是江遇之所赠?

她调香时喜欢用蘅草,会不会是因为江遇之喜欢?

种种猜想如毒蛇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带着疼。

他从未如此刻般痛恨自己的理智——如果能像在御书房午睡时那样,不顾一切地抱住她,是不是就能将她留在身边?

\"陛下,晚膳......\"魏忠贤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吃了。\"慕容玦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去取朕的披风,朕要出宫。\"

回春堂内,药香浓郁得几乎让人窒息。

沈栖凰跪在江遇之的床前,看着他额上缠着的厚厚纱布,上面渗出淡淡的血迹。

\"怎么回事?\"她声音发颤,用帕子蘸了温水,轻轻擦拭他脸颊的污渍。

江遇之费力地睁开眼,看到是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医馆......树大招风,来了些地痞......\"

\"地痞?\"沈栖凰放下水盆,指尖冰凉,\"以你的身手,会被打成这样?\"

她掀开被子,看到他手臂上青紫的伤痕,每一道都触目惊心。

江遇之眼神闪烁,不敢看她:\"对方人多......而且带着家伙......\"

\"江遇之!\"沈栖凰猛地抓住他未受伤的手臂,\"看着我!以你影凰卫统领的身手,别说几个地痞,就是十名死士也近不了你身!\"

江遇之身体一僵,嘴唇颤抖着,终于泄了气:\"对不起,栖蘅......我只是......只是太久没见你了......\"

沈栖凰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怒气混杂着心疼涌上心头:\"所以你就故意让人打伤自己?甚至可能赔上性命?\"

\"我没有故意!\"江遇之急忙辩解,眼中泛起血丝,\"我只是......看到那些人砸医馆,想到你回来会生气,就想拦住他们......可我脑子里全是你在宫里的样子,分了神,才......\"

\"够了!\"沈栖凰猛地站起来,眼眶泛红,\"哪怕你是装病骗我回来,我也不至于这么生气!你怎么能为了见我,就把自己伤成这样?!\"

江遇之看着她落下的眼泪,心像被狠狠揪住:\"栖蘅你别哭......我错了......只是我太想你了......如果我不受伤,你是不是只会回来看一眼就走?我只是想......想你多陪我几天......\"

沈栖凰看着他狼狈又委屈的模样,所有的怒火瞬间化为心疼。

她猛地俯身,紧紧抱住了他,眼泪滴在他受伤的肩膀上:\"江遇之,听着——永远不要为了任何人伤害自己,我不值得!你想见我,以后送封信进宫,我就会回来,听到没有?\"

江遇之被她抱得一僵,随即用力回抱住她,将脸埋在她颈间,声音哽咽:\"好......我听你的......\"

感受着她怀里的温度,闻着熟悉的蘅草香,他觉得身上的伤都不算什么了。

只要能这样抱着她,哪怕只有片刻,也值得。

夜凉如水,御书房的烛火明明灭灭。

慕容玦独自坐在案前,面前摆着冷透的晚膳,动都未动。

沈栖凰没有回来。

他在宫门口等了两个时辰,最终还是回来了。

他是大晟的皇帝,不能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不顾一切地跑去别人的医馆,质问他的\"义妹\"为何不回。

可他控制不住地想她。

想她调香时专注的侧脸,想她喂他吃荷花糕时温柔的眼神,想她在御书房午睡时轻颤的睫毛。

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一抬眼就能看到她,习惯了她身上的蘅草香。

现在,她不在了,整个御书房都空了。

他走到屏风后的床榻前,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他躺上去,抱着她用过的枕头,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蘅草香,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空落。

有些东西,得到了就再也舍不得失去。

他想起白天的猜想,想起江遇之那张受伤的脸,心中的嫉妒像野草般疯长。

如果江遇之真的对她有意,如果她也对江遇之有情......

不,不会的。

慕容玦猛地坐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偏执。

她是他的,从第一次在公主府见到她开始,就注定是他的。

他不会放手。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御书房里一片昏暗。

慕容玦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无论江遇之是谁,无论他们过去有什么,他都会把她留在身边,不惜一切代价。

因为他已经无法忍受,没有她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