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摇曳的光晕勉强刺破耳室后间的粘稠黑暗,将墙壁上那幅巨大的三眼神人壁画映照得如同鬼魅。
羽冠低垂,面容模糊,三只眼睛仿佛穿透石壁,冰冷地俯瞰下方翻滚的“黑潮”。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菌丝腐臭,混合着壁画散发的古老威压,令人窒息。
胖子瘫坐在冰冷石门下,后背抵着那堵断绝生路的“叹息之壁”。他失神地望着壁画,蜡黄的脸上肌肉抽动,半晌才用胳膊肘捅了捅陈忘川,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
“老陈……这……这三只眼……是……是灌江口二郎真君显圣?跑这鬼地方……镇邪来了?”
陈忘川强提精神,目光在壁画古拙苍劲的线条上逡巡。
神只姿态沉凝,双手虚按,不持兵刃,与威风凛凛的二郎神相去甚远。
“不像,”他声音疲惫却凝重,“无兵无器,更像镇压或某种……献祭?这壁画年代恐怕比汉墓久远得多,画的是何方神圣……早已湮灭在更古的传说里了。”
话音刚落,胖子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圆!
他像被毒针扎中般浑身一激灵,指着壁画下方黑潮边缘的阴影角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我操!老陈!你……你看!刚才……刚才那儿……有……有个黑影子……飘……飘过去了!!”他脖颈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陈忘川心头一凛,手电急转照去!光影晃动,角落只有斑驳石壁与壁画上扭曲的鬼脸线条,空无一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瞬间涌起的寒意,声音刻意放平缓:
“胖子,眼花了。刚经历生死,心神耗损太大。道哥他们……刚走,魂儿还没散尽呢,就算舍不得咱们,也不会这时候出来吓唬人。”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魂……魂儿?”胖子打了个寒噤,脖子下意识一缩,眼神惊恐地扫视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那些阴影里随时会伸出惨白的手。
“奶……奶奶的……胖爷我宁愿被蘑菇啃了……也不想被……被刚死的兄弟缠上啊……”
“走!不能坐以待毙!”
陈忘川咬紧牙关,撑着石壁艰难站起,晃了晃手中微弱的灯光,照亮了耳室后间另一侧——一道低矮、覆满尘埃蛛网的拱形石门,虚掩着,门后是更深的未知黑暗。
“后面……应该是主墓室了。”
胖子回头望了一眼彻底封死的“绝户门”,门外菌丝刮擦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
他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凶光一闪:
“妈的!横竖是个死!胖爷倒要看看,能让王侯当阵眼、三只眼镇场子的主儿,睡在什么神仙窝里!”
他挣扎爬起,拖着伤腿,紧随陈忘川,两人如履薄冰般推开了那扇尘封千年的拱门。
“嘎吱——”
门轴刺耳的呻吟,如同开启了通往异度空间的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沉滞、混合着奇异木香、陈旧丝帛以及一种仿佛凝固了时光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手电光芒艰难地向前延伸,一个远比耳室恢弘、规整、弥漫着森严死寂的空间,缓缓在二人眼前展开。
汉墓主室!其规制气象,令人屏息!
墓室呈规整长方形,四壁与高耸的穹顶皆由巨大青黑色条石砌就,打磨平整,透出山岳般的厚重。
穹顶在火光照耀的极限处隐入黑暗,如同倒扣的巨碗。
墓室中央,最引人注目的,并非想象中唯一的巨棺,而是——两具棺椁!
主位之上,赫然摆放着一具巨大、形制奇特的“井”字形套棺!最外层,是通体漆黑、厚重无比的巨大木椁,表面髹着厚厚黑漆,幽光流转。
黑漆之上,用极其鲜艳的朱砂、石绿描绘着大片大片、繁复到令人眼晕的云气纹!那云气扭曲盘绕,如同无数挣扎的龙蛇,透着一股诡秘的力量感。
云气之间,形态奇异的瑞兽、仙鹤、模糊人影若隐若现,似在云中穿行、飞升!
“我的……老天爷……”胖子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胸口的疼痛似乎都忘了,
“这……这黑木头椁子……得值……值多少金山银山?!这画……画的是……飞升成仙?”
他下意识想往前凑,被陈忘川一把拽住胳膊。
“别乱动!这是外椁!”陈忘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手电光柱顺着棺椁移动,
然而,让两人瞳孔骤然收缩的,并非这奢华神秘的主棺椁,而是——
在主棺椁的右侧,约一丈开外,紧贴着冰冷的条石墓壁,竟还摆放着一具棺椁!
这具棺椁与主棺的奢华繁复形成鲜明对比。
它通体由普通的青灰色条石凿成,形制方正、古朴,甚至可以说简陋。
没有任何漆绘,没有任何金银装饰,只有石料本身的粗糙纹理和岁月侵蚀的痕迹。
但就在这看似普通的石棺表面,却布满了密密麻麻、深入石髓的阴刻图案!
图案的核心,赫然是无数扭曲盘绕的蛇!
它们首尾相连,形成一个个诡秘的环状,环的中心,刻着一个模糊的、人首蛇身的身影,姿态竟与主墓室穹顶那幅巨大帛画最上端的神人有几分相似!
在蛇环的周围,刻满了形态奇异的植物——枝叶扭曲如人手,果实形似心脏,花瓣如同痛苦哀嚎的人脸!
更有一些图案,描绘着赤裸的人体浸泡在巨大的陶瓮中,瓮口蒸腾着扭曲的蒸汽,人体在蒸汽中似乎发生着畸变……
而在这些诡异图案的间隙,以及石棺的盖板边缘,反复出现两个古拙的篆字:
**长生!**
这两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咒文,深深烙印在冰冷的石头上,透着一股狂热的期盼和深入骨髓的邪异!
“这……这他娘的是……”
胖子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指着那具普通却布满邪异图案的石棺,声音带着惊疑,
“谁……谁睡在这里?跟旁边那位……不是一路的?这……这刻的什么鬼东西?泡澡?还有……长生?!”他看向石棺的眼神充满了忌惮,远比看主棺椁更甚。
陈忘川的心跳在死寂的墓室里如擂鼓般清晰。
他死死盯着那具雕刻着“长生”的诡异石棺,又看向旁边那具奢华无比、象征飞升的主棺椁。
一个冰冷刺骨的疑问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主棺里那位相信自己踏上了帛画中的“登仙之路”,那旁边这具刻满扭曲长生渴望的石棺里,躺着的又是谁?是失败的试验品?是守护者?还是……某种更可怕的、追求长生而不得的存在?
手电的光芒在石棺盖板边缘微微一顿——那里,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不像是严丝合缝的闭合,倒像是……曾经被开启过?
缝隙边缘的石质,颜色似乎也比其他地方更深一些,如同渗入了某种粘稠的液体干涸后的痕迹。
“胖子……”陈忘川的声音干涩,“来,打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