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烧红的铜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入西边沙丘的曲线之下,吝啬地收走了最后一丝暖意。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白昼的酷热就被夜晚的严寒无情地取代。沙漠的温度骤降,凛冽的寒风如同裹着冰渣的刀子,开始呼啸着刮过沙丘,卷起细碎的沙粒抽打在脸上,生疼。
“呼…呼…不行了,老陈,葛姑奶奶,歇会儿吧!”
胖子喘着粗气,嘴唇都有些发紫,浑身的肥肉也扛不住这刺骨的寒冷,哆哆嗦嗦地提议,
“太阳…太阳他娘的比兔子溜得还快!天说黑就黑了!这鬼地方夜里能冻死骆驼!再走下去,胖爷我这二百来斤就得交代在这儿当冰雕了!”
我也感觉体力透支,冷风灌进肺里像针扎一样。他环顾四周,只有起伏的沙丘轮廓在渐浓的暮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好,就地扎营。我去周围找找有没有枯死的胡杨根或者红柳枝,点火取暖,不然真扛不住。”
说着,我紧了紧衣领,顶着寒风走向附近一片看起来相对可能有植被残骸的沙窝。
天,黑得极快。墨蓝色的天穹迅速被密密麻麻的寒星占据,一轮冷月悬在当空,洒下清冷惨白的光辉,将无垠的沙海映照得一片死寂的银白,更添了几分寒意。
气温已经降到了冰点以下,呼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
当我抱着一小捆好不容易找到的、半朽的枯枝回来时,胖子和葛云衣已经找了个背风的沙窝。
胖子正用他那把宝贝匕首费力地在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头上刮着火星,葛云衣则安静地坐在一旁,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呲”我打着了打火机,胖子一脸懵逼的看着我,双手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欺负的造成颤抖!
“草!尼玛有火机不早说”胖子骂骂咧咧的说道。
“你妹的,我哪知道你这么心灵手巧还能钻木取火!”
“滚!”胖子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火机!
很快,一小堆篝火被点燃。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枯枝,发出噼啪的轻响。
这微弱的光芒和热量,在无边的寒冷与黑暗中,显得如此珍贵。三人围坐在火堆旁,伸出手汲取着那点可怜的暖意。
跳跃的火光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也映亮了白天遭遇的惊魂未定。
沉默被火焰的噼啪声填充,气氛有些压抑。白天那倒扣的船冢、胸带诡符的干尸、快如闪电的夺命飞鱼…种种诡异的景象如同冰冷的鬼影,盘踞在心头。
“葛云衣,”我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有些干涩,盯着跳跃的火焰,仿佛要从中看到那些倒扣船骸的轮廓,
“你…知道那些船的来历吗?那种葬法…闻所未闻。”
葛云衣抬起眼,清冷的目光扫过陈忘川,又落回跳动的火焰上。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古老传说特有的沉重感:
“‘太阳葬礼’。”
“太阳葬礼?”胖子搓着手,凑近火堆,小眼睛里满是疑惑,
“啥玩意儿?给太阳送葬?”
“一种极古老的殉葬仪式。”葛云衣淡淡地补充,她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楼兰古国秘传。死者置于特制船棺,船底朝天,船头指向落日之渊——他们信仰中太阳神沉眠的方向。”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些尘封的秘闻:
“传说,虔诚的灵魂,在船棺中沉眠一夜,当第二日太阳重新升起,神光普照之时,便会追随太阳神迹,于神国…醒来,获得…重生。”
“重生?!”胖子怪叫一声,脸上写满了荒谬,
“死了还能活过来?这…这不扯淡吗?楼兰人…这么天真的?”
他挠了挠头,又自嘲地嘿嘿一笑,
“不过也是,胖爷我要是不读书,估计也信这个。吃了没文化的亏啊!怪不得死那么多人!”
“一次殉葬这么多人…”我眉头紧锁,作为考古学者,本能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
“这绝非普通贵族的葬礼规模。这更像是…一场集体性的献祭。他们遇到了什么?需要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来祈求‘重生’?”
“还能是啥!”胖子一拍大腿,脸上露出后怕的神色,
“肯定是遇见那些鬼飞鱼了呗!你想想,那玩意儿多邪门!嗖一下从尸体里钻出来,快得跟闪电似的!说不定就是那鬼东西钻进人身体里,把人弄死了!然后楼兰人以为他们死了,就搞这劳什子太阳葬礼,想让他们活过来?”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胖子的猜测虽然粗糙,但方向并非全无道理。
我呦看向葛云衣:“那干尸胸口的符号…”
“冥纹。”葛云衣接口道,她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揭露禁忌的凝重,
“楼兰大巫师独有的烙印。非自然死亡,而是…主动献祭。”
火光照亮了她清冷的面容,她的眼神在火光下显得更加深邃:
“古老的巫典有载:以冥纹为引,聚魂为薪,献祭足够多的‘容器’(她指了指干尸的方向),便可…窃取冥河之力,为特定之人,强续生机,求取…畸形的长生。”
“卧槽!”胖子倒吸一口冷气,感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长生?!楼兰…楼兰这么邪性?!不是说楼兰一直出美女吗?香喷喷的楼兰美女?这…这他娘的跟美女也差太远了吧!”
他脑子里那些关于楼兰美女的浪漫幻想瞬间被干尸和飞鱼击得粉碎。
我心头剧震,结合历史,一个更可怕的推测浮上水面:
“强续生机…畸形的长生…难怪史书上记载,古代中原王朝对楼兰的几次大规模征伐,除了开疆拓土,似乎总带着一种…斩草除根、不惜代价也要将其彻底抹去的意味!
恐怕…他们真正要消灭的,不只是楼兰国,更是这种流传于楼兰王室或巫师阶层中…以活人献祭换取长生的、灭绝人性的邪术!
甚至…楼兰古国最终的突然消失,湮灭在黄沙之下,是否也与此有关?是否是他们滥用这种邪术,最终引来了无法承受的反噬?”
我说完,目光灼灼地看向葛云衣,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印证或线索。
然而,葛云衣只是沉默地看着火焰,跳跃的火光在她深潭般的眸子里明明灭灭,她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一种默认。
篝火噼啪作响,寒意似乎更重了。胖子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想起那快如鬼魅的飞鱼,心有余悸地问:
“那…那飞鱼呢?葛姑奶奶,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也是楼兰搞出来的?”
葛云衣的目光终于从火焰上移开,投向无垠的黑暗,仿佛能穿透时空:“它叫‘尸蛰’。”
“尸蛰?”陈忘川和胖子同时重复这个充满不祥气息的名字。
“非鱼,乃岭南瘴疠之地一种奇诡的尸居之虫。”葛云衣的声音带着一种描述遥远禁忌生物的冰冷,
“形似鱼,生肉翼,无目,口器噬魂。其性极阴寒,畏光,嗜食腐尸髓脑,尤喜…烙印冥纹之尸身。”
她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
“其最诡异之处,在于能借尸身之阴气…假死蛰伏,如同冬眠,可历千年而不腐不灭。一旦感知活物血气或特定引动(如冥纹激活),便会破尸而出,噬魂夺命,快如…幽冥之影。”
“岭南?!”胖子惊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声音陡然拔高,在寂静的沙漠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姑奶奶!您没搞错吧?岭南?!那地方离这儿十万八千里!隔着大半个中国呢!这他娘的…这鬼虫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西域沙漠里?!”
我同样震惊得无以复加!岭南湿热雨林与西域死亡沙漠,完全是两个极端的世界!
一种只存在于岭南瘴疠之地的尸居毒虫,怎么会跨越千山万水,出现在这埋葬着楼兰献祭者的船冢之中?而且数量如此之多?
这完全违背了常理!
我猛地看向葛云衣,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困惑和惊疑:
“葛云衣,这…这怎么可能?物种的迁徙有极限,环境差异如此巨大!尸蛰…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葛云衣缓缓转过头,清冷的目光在陈忘川和胖子惊骇的脸上扫过。火光照亮了她半边脸庞,另外半边则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
她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嘲弄的弧度,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寒风:
“自然迁徙?当然…不可能。” 她停顿了一下,让那冰冷的答案在寒夜中沉淀,“是…被人带来的。”
“被人带来的?!”
“谁?!”
我和胖子异口同声地惊呼,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