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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厉家

地窖口掩在一片藤蔓下,掀开厚重的木板盖子,一股混合着泥土、陈年腌菜和潮湿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绣桃熟门熟路地先爬了下去:“清梨,慢点下,台阶有点滑。”

姜清梨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踩着湿滑的土台阶往下走。

地窖比想象中宽敞,煤油灯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入口处。

借着微弱的光亮,它看到墙边整齐地摆放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陶罐,罐身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泥土,有些罐口还封着油纸和泥巴。

“喏,就这些了。”

林绣桃指着那些罐子,语气里带着农村妇女特有的务实,“挑个大点的,口子圆溜的就行,原先那个玻璃瓶子看着好看,其实不经放,还是这老陶罐实在,透气又结实。”

姜清梨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其貌不扬的腌菜坛子。

她本想找个干净的容器应急,但就在她随意打量时,其中一个半埋在角落、个头比普通腌菜罐稍大、形状也更敦实浑圆的罐子,猛地抓住了她的视线!

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那罐子通体覆盖着一种深沉内敛的青蓝色,不像新瓷器那么刺眼,釉面温润如玉,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宝光。

仔细一看,那罐身上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花纹,但被污垢覆盖看不真切。

姜清梨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前世沉迷于“水哥鉴宝”节目时学到的大量知识碎片,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瞬间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记得水哥那标志性的、带着点京腔的解说:“……看一件东西老不老,先看神韵!老物件儿它是有‘气’的,是沉稳的,是内敛的,不像新的那么‘贼光’四射……再看这釉,温润如玉,肥厚莹润,有玉质感,这是好窑口、好火候才能烧出来的……”

眼前这个罐子的“气”,那简直太对味了!

姜清梨几乎是屏住呼吸,踉跄着扑到那个罐子跟前,也顾不得脏,用袖子使劲擦去罐腹中央一大片厚厚的污垢。

唰!

一片清晰、流畅、极具张力的缠枝莲纹饰,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青花的发色,蓝中带紫,深沉幽艳,浓重处凝聚成深入胎骨的铁锈斑痕(锡光)!

苏麻离青?

这是典型的明代早期进口苏麻离青料的特征!

姜清梨的内心在尖叫,水哥讲解的画面清晰浮现,“‘大明宣德年制’的缠枝莲发色浓艳,铁锈斑深入胎骨,画工大气磅礴,是青花瓷的巅峰之一!一个品相完好的宣德青花大罐……”

她颤抖着手,借着微光,急切地在罐底摸索寻找。

当指尖触碰到一圈微微凸起的涩圈时,她摸到了极其清晰、深刻有力的楷书款识轮廓!

姜清梨赶紧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罐底内壁的泥土。

“大”、“明”、“宣”、“德”、“年”、“制”!

六个端正有力的楷书大字,如同惊雷,在她眼前炸开!

姜清梨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一首慷慨激昂的《春庭雪》顿时在她脑中响起!

天呐!

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

她要晕了……

“清梨?清梨!你怎么了?”

林绣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赶紧过来扶她,“摔着没?是不是这罐子太重了?还是地窖里闷着了?”

看着姜清梨煞白的脸和失神的眼睛,林绣桃自责极了。

都怪自己没有照顾好这丫头,你看她短短半个月就瘦了这么多!

这要是厉儿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姜清梨猛地抓住林绣桃的手,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剧烈颤抖:“娘……这罐子……这罐子……可不是腌咸菜用的!”

听到这话,林绣桃更是一头雾水:“啊?不是腌菜的?那还能是啥?这就是个老罐子啊,我婆婆那辈就在地窖里放着了,一直装着咸菜疙瘩呢。”

“它……它是古董!”

姜清梨的声音虽然小,但里面的兴奋藏都藏不住:“这是明朝宣德皇帝那时候的!是官窑!是御用的瓷器!”

“啥?古……古董?”

林绣桃完全懵了,她看看那个灰扑扑的罐子,不敢置信的问道:“清梨,你是不是累糊涂了?这破罐子腌菜都嫌它口大漏气,咋能是古董?还皇帝用的?那皇帝老爷用这玩意儿装咸菜?”

她只觉得荒谬。

“不是!娘!您听我说!”

姜清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您看这釉色,深沉内敛,像不像上好的玉石?再看这花纹,画得多好,多大气!还有这底下的字,‘大明宣德年制’,这是官窑的款识!

最重要的是这青花的颜色,蓝得发紫,还有这黑褐色的铁锈斑痕,这是用最顶级的苏麻离青料画的!只有宣德官窑才有这种特征!水哥……就是以前我特别爱看的那个鉴宝专家,他专门讲过!一个这样的罐子……”

姜清梨顿了顿,看着林绣桃依旧茫然不信的脸,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吐出那个足以让普通人心脏骤停的数字:值几千万!

“几……几千万?”

林绣桃下意识地重复,舌头都打了结,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第一次认识“千万”这个词,“是……是几千万……分钱?”

她贫瘠的想象力,根本无法理解这个天文数字的概念。

几千万?

那得是多少斤粮食?

多少头牛?

盖多少间大瓦房?

“不是分钱!娘!”

姜清梨压低声音:“是几千万块!人民币!就这一个罐子!能换咱们整个村子,不,换咱们整个县城的房子!”

听到这话,林绣桃只觉得天旋地转,腿肚子直抽筋。

她扶着旁边一个装满咸菜的坛子才勉强站稳,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清……清梨……你……你没看错?这……这腌了几十年咸菜的破罐子……真……真值那么多钱?几……几千万?”

她伸出手,想摸一摸那罐子,指尖却在离釉面几寸的地方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那罐子会烫手,又或是摸一下就会碎掉,几千万就飞走了。

姜清梨重重地点头,眼神亮得惊人,带着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一种发现惊天宝藏的笃定:“千真万确!娘!水哥鉴宝上说的特征,全对上了!这绝对是宣德官窑青花缠枝莲大罐!稀世珍宝!”

林绣桃的目光,缓缓地从那个价值连城的罐子,移向地窖深处——那里,在煤油灯昏黄光线的边缘,还静静矗立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破陶罐”。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极致的梦幻和不确定,战战兢兢道:“那……那……那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