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二楼的房间里，灯火昏暗，静得出奇。
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柳漱影就站在窗边望着。
清虚老道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凳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罗盘上摩挲。
他徒弟明澈站在师父身后，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心，这村子里的气氛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一天了。”柳漱影开口了，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江姑娘还没消息。”她皱着眉，语气里的担心却藏不住。
那个总穿着一身红衣，脸上总是带着笑的姑娘，她一个人进了村子，可到现在，没一点动静传出来。
清虚道长鼻子哼了一声， 手掌一翻，罗盘被他拍在桌子上，“急什么？那丫头鬼灵精着呢，再说，不是还有墨小子留的后手么？”
他嘴上说的轻松，掩饰不住眼底那一抹担忧。
拍了拍徒弟明澈的肩膀，“去，倒杯水来，这地方邪门得很，空气都带着一股子怪味。”
明澈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去倒水，楼梯口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个人几乎是同时看向门口，两个村民正搀扶一个老者走上来，老者满头白发，脸上却堆满笑容。
是百岁村的村长。
“几位贵客，深夜打扰，还望恕罪。”
“老朽是这百岁村的村长，古槐。 听闻有贵客到了我们村子，没能及时迎接，实在怠慢了。”他身后跟着的两个老村民，手里捧着锦盒。
柳漱影眼神微冷，并未起身，只是淡淡道：“古槐村长有何贵干？”
她身后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侍卫已经往前站了半步，手也搭在了腰间的刀上，眼神紧盯着门口的几个人。
古槐村长像是没看到侍卫的戒备，依旧笑呵呵地说：“几位贵客，远道而来，是我们村子的荣幸。”
“今天是我们村子的大祭日子，想诚心邀请各位参加。 ”
“村子穷，实在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但还是准备了一些不成敬意的小玩意儿，给各位贵客洗洗尘土，还望不要嫌弃。”说着他示意身后的村民把锦盒呈上来。
那锦盒一开，里面居然是仙丹，仙丹带着一股纯粹的灵气扑面而来。
老道士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就捞过一枚。
他的手，因为太过激动竟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渴望。
这丹药中蕴含的寿元气息，对他这般年纪的老修士而言，诱惑力实在太大。
这玩意儿…是真能添寿元的宝贝。
“无量天尊！此物与贫道有缘……”
话刚出口，就被旁边的明澈猛地拽住了袖子：“师父！您答应过祖师爷，不再沾染来路不明之物！”
“呃……”清虚老道动作一滞，老脸微红。
“这是……”
柳漱影看着丹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古槐村长轻笑了两声，指着那丹药，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这是我们村的特产‘仙丹’。”
“是我们村祖传秘方所炼，服用之后，虽不能长生不死，却可延年益寿，让人青春永驻。几位贵客瞧着都非凡俗之人，想必对这长生之物，也会有兴趣吧？”
\"吃下丹药，诸位便与天地同寿......\"
老道士的手，不停的颤抖着，他的内心天人交战。
这可是他寻遍名山大川都求之不得的延寿丹药，如今就这么轻易地摆在眼前。
他将丹药凑到鼻尖，用力嗅了嗅，又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点粉末，放在指尖捻了捻。
下一刻，他的脸色骤变，眼神中的贪婪瞬间被惊骇与愤怒取代。
“好个仙丹！好个延年益寿！”
清虚道长猛地将丹药摔回锦盒，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古槐村长，你这丹药，是用什么炼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古槐村长脸上的笑容一僵，但立刻又恢复如常：“道长何出此言？这自然是用我百岁村的天材地宝，辅以秘法炼制而成。功效卓着，绝无半点虚假。”
“天材地宝？！放你娘的狗屁！”
清虚道长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丹药里，蕴含着磅礴生机不假，但这生机却带着一股子怎么也洗不掉的血腥怨气！老道我走南闯北几十年，这点门道还能闻不出来？！这分明是用孩童生魂精气，辅以阴邪毒辣的秘法，强行炼化而成！你们这哪里是炼丹，分明是在夺人生机，炼他人性命！”
此言一出，柳漱影和几个侍卫脸色同时煞白，猛地站起身。
她身后的几个侍卫更是拔出刀，刀锋直指古槐等人，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古槐村长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浑浊的眼珠转向清虚，又扫过几人，最后慢悠悠地说：“道长果然有些见识。不错，这仙丹，确实需要用到一些‘引子’。”
“一些引子？！”
柳漱影声音发寒，“那些历年失踪的人口，那些被你们偷偷抓来的人，就是你们所谓的‘引子’？！”
“她们是自愿的。”
古槐村长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外面是什么世道，几位贵客想必比我们这些山野村夫更清楚。天灾人祸，饿殍遍野，多少人活不过这个冬天。比起饿死在外面，而我们百岁村，只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就能换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人得以长寿安康。”
“那些娃娃，用她们短暂无用的生命，换取全村人的福祉，还能让自己的青春和美丽以另一种方式‘永存’，难道不是一种福报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那套扭曲的逻辑，听得明澈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柳漱影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古槐村长，厉声道：“荒谬！强词夺理！以活人献祭，荼毒生灵，此乃逆天而行，邪魔歪道！你们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
古槐村长嗤笑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不屑与讥讽，“天若有眼，何以让苍生受苦？我们不过是顺应‘龙王爷’的旨意，求得一线生机罢了。长生大道，本就是你们这些修士毕生所求，如今就在眼前，几位难道就不动心？”
“几位贵客，何必为了些许代价伤了和气？”
他再次指向那几枚仙丹：“只要几位愿意留下来，成为我们百岁村的一份子，共同侍奉龙王爷，这仙丹，乃至更神奇的长生之法，都可以共享。”
“到时候青春永驻，寿元绵长，岂不美哉？”
这番话对任何修士而言，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长生，是刻在每一个求道者骨子里的渴望。柳漱影虽是城主夫人，亦是筑基修士，怎会对此毫无触动？
清虚老道更是如此，他修行多年，寿元大限的阴影时时盘在心头，此刻虽满腔怒火，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锦盒，透出几分挣扎。
然而，短暂的沉默后，柳漱影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这用人命堆砌的长生，我们不屑！”
清虚道长也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无量天尊！一群被猪油蒙了心的邪魔！还想拉贫道下水？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今天贫道就要替天行道，除了你们这些祸害！”
“替天行道？”
古槐村长脸上的平静彻底破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们不肯加入，那就只能请你们去做龙王爷的新食了！”
他猛地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扔！
村长的皮肤脱落，露出内里由肉瘤组成的躯体，脖颈突然裂开，钻出条生着人脸的巨虫，
“咚！”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敲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霎时间，整个客栈都震动了一下。
楼下传来惊呼声和桌椅倒塌声，柳漱影带来的侍卫们，定然是那边也动起手了。
王校尉那张刀疤脸绷得死紧，他快步到柳漱影身前：“夫人，这里头不对劲，凶险得很！”
“属下愿带人冲出去，杀开一条路！”
柳漱影没废话，手一翻，已经握住了一把长剑：“动手！”
刀疤脸侍卫怒吼着拔刀，护在柳漱影身前。
清虚则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黄符，口中念念有词：“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一圈淡淡的金光从他身上散开，将身后众人护在其中。
明澈喊道：“师父，我来助你！”
古槐村长他身后的两个老村民，此刻身形都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干瘪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
他们浑浊的眼珠子里跳着绿光，手指甲也变得又黑又长。
脸上的笑意早就没了，只剩下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和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