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私房川菜馆藏匿在一条开满蔷薇的幽深老巷尽头,如同洛辰星承诺的那般——门面低调,踏进小院却是别有洞天。竹影摇曳,水声潺潺,空气中弥漫着花椒爆香后特有的、让人鼻腔发痒又忍不住深吸一口的复合辛香。
独立的包厢很安静,只有木质窗棂外漏进的几点院灯幽光。菜一道道地上来。鲜红油亮的沸腾水煮鱼,雪白的鱼肉在厚厚的红油和密密麻麻的青红花椒、辣椒段间若隐若现;干煸四季豆表面带着细小的焦糊颗粒,泛着油亮的光泽;炸得金黄酥脆、裹着酸甜酱汁和花生碎的宫保虾球;还有一份鲜椒皮蛋,蒜泥、辣椒碎和香油交融着,散发出刺激性的诱人香味。
当那片颤巍巍、浸透了滚烫红油和花椒油的嫩滑鱼片被送入口中时,那股强劲的、霸道又层次丰富的麻辣鲜香瞬间在味蕾上爆炸开来!紫卿月只觉得口腔里像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焰,从舌尖一路灼烧到喉咙深处!花椒带来的独特酥麻感紧接着攀附而上,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尖在轻微地刺挠,让整个口腔都陷入了奇异的、让人欲罢不能的兴奋状态!
“嘶——哈……”一声短促细微的抽气声不受控制地从她唇齿间泄露出来。她白皙的脸颊几乎是立刻泛起了一层艳丽的绯红,如同敷上了一层上好的胭脂,从两颊迅速蔓延到耳根、脖颈。秀气的鼻尖也冒出了细密晶莹的汗珠,那双平日如古井般沉静的漂亮眼睛此刻被辣的蒙上了一层水润亮泽的光,长长的眼睫因为刺激而微颤着,在眼底投下颤抖的小小阴影。她下意识地微微张开被辣得嫣红的唇瓣,轻轻吸气又急促地呼气,试图缓解那股强大的灼热感。
这副被辣椒折磨得鼻尖冒汗、眼泛泪光、却又分明充满了兴奋和食欲的模样,与她平日里那份清冷疏离、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气的“手办”形象形成了巨大的、令人心颤的反差!
洛辰星坐在对面,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这副生动的、带着十足烟火气的模样。他看得分明,她眼尾泛起的那点生理性的红晕里,跳动着对这份刺激美味的真正喜爱和执着。
心底某个角落,仿佛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戳动了一下。
原来,她也会被辣得嘶嘶抽气,也会毫无防备地流露出这样鲜活的、带点狼狈又极其生动的神情。那层冰封的表象下,是滚烫的、对生活热烈回应的灵魂。这份反差带来的冲击,比任何精心的装扮都要动人。
他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桌上的冰镇酸梅汁,极其自然地将带着细密水珠的玻璃杯推到了她的手边,动作体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很辣?”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目光依旧流连在她因为辣意而水光潋滟的眼睛和微微张合的唇瓣上。
紫卿月几乎是立刻捧起那杯沁凉的酸梅汁,猛地吸了一大口!冰凉的酸甜液体混合着浓郁的乌梅香气瞬间冲刷过被辣味和麻意占领的舌尖和喉咙,带来一阵强烈而舒适的抚慰感。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眼里的水光更盛了一些,像初春融化的雪水。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因为声音还带着点被辣到的沙哑,配上那副“死里逃生”的表情,显得格外诚实又可怜可爱。
洛辰星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动作娴熟地用漏勺帮她从翻滚的红油里捞出两块完整滑嫩的鱼片,轻轻沥干汤汁,放到她面前白净的骨碟里。
“主厨的花椒确实讲究,麻香过瘾,但辣度刚好留有余地,不会伤了胃。”他语气自然,仿佛在做一个美食鉴赏评论,又像是在细心地安抚。
接下来的用餐氛围变得格外放松。紫卿月沉浸在美食带来的痛并快乐着的巨大满足中,那点残留的羞赧和矜持被不断升腾的辣意和随之而来的冰镇酸梅汁冲淡。她吃得酣畅淋漓,脸颊通红,额头也微微渗出薄汗。偶尔被某颗顽强的花椒粒狠狠麻到,会再次低声嘶一下,然后迅速灌下一大口酸梅汁。
洛辰星没怎么多话,只是安静地观察着,在她碟子空了的时候适时添上新的食物,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她对哪道菜更偏爱(比如那盘宫保虾球几乎被她扫荡了大半),在她被辣得直吸气时总能适时将温润的柠檬水或冰镇的酸梅汁推到她手边。
他偶尔应和她关于某道菜味道的评论,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包间里回荡,带着一点舒缓的磁性。这顿饭吃得不像昨晚法餐那样带着距离感的静好,反而充满了鲜活热烈的烟火气。食物是连接的纽带,将那份刚建立的、还有些微妙的亲近感,在麻辣鲜香的催化下,悄然无声地熨帖得更加实在。
饭后,依旧是那辆熟悉的黑色Lexus Lm,在夜色中平稳地滑向西郊的半山别墅区。
车上很安静。两人并排坐在宽敞的后座,暖黄的阅读灯在头顶亮起小小的一圈光晕。紫卿月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饱食的满足感和一点点残留的辣意带来的慵懒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感觉暖烘烘的。车窗外的霓虹流光在她眼中流淌而过,带着一种餍足后的恍惚感。
洛辰星坐在一旁,没有再打扰她的这份放松。他只是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她被车窗光影映照的侧脸上。刚刚被辣红的双颊和额角的热汗早已褪去,只剩下一层淡淡的粉晕,如同初春的桃花瓣,在朦胧的光线下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和动人。那份在晚餐时才短暂展露的鲜活灵动被包裹在夜色和暖意里,多了一种沉静的温柔。
车子抵达紫家别墅大门的时间比昨晚稍早一些。
同样利落的下车,简单的道别。
“谢谢。”
“不客气,早点休息。”
依旧是那几句简短的对话,但眼神在门廊灯暖光下的短暂交汇,却似乎多了些心照不宣的温度。
洛辰星看着她输入密码的背影消失在厚重的院门后,才转身上车离开。
紫卿月走进玄关,换上柔软的家居拖鞋。客厅里母亲正倚在沙发上看一本厚厚的小说,听到声音抬眼望过来,嘴角又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调侃和深意的笑容。
“回来啦?今天这味道……”沈明心放下书,轻轻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若有似无的麻辣气息,“挺冲的嘛!看来晚餐吃得挺尽兴?”
紫卿月脸颊刚刚褪下的那点红晕又有点冒头的趋势。她含糊地应了一声,脚步不停地快步走向楼梯,生怕慢一步就被母亲拉过去“审讯”。
“妈我先上去洗澡了。”
“去吧去吧,”沈明心在她身后悠闲地端起茶杯,声音带着笑意,“看样子某人挺会挑地方啊。辣点好啊,开胃。”
紫卿月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奔上了楼。
温热的水流兜头浇下,细密的水雾蒸腾,将身上沾染的火锅烟火气和那份残留的、属于餐厅包间里的特殊辛香气息彻底涤荡干净。皮肤重新回归白皙清透。换上丝滑柔软的米白色睡衣,吹干的长发带着干净清爽的皂香散落在肩头。
当她终于窝进柔软床铺里,拉好被子时,那份饱食后的温暖和沐浴后的慵懒才真正沉淀下来,带来一种心满意足的放松感。
就在这时,被她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
是微信提示音。
紫卿月的心跳仿佛也跟随着那亮光跳了一下。她伸手拿起手机。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来自【L.辰星】的新消息:
「到房间了?」
简单四个字,带着一点晚归确认的意思。
紫卿月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回了一个:「嗯。刚洗完澡。」
信息几乎是秒回。
「那就好。」
对话停顿了两秒。就在紫卿月以为对话就此结束时,屏幕再次亮起。
一行新的消息跳出来:
「明天中午,想吃点什么?」
他的问询依旧带着那种毫不掩饰的直接。就像昨天问她“晚上有空吗”,今天问她“加微信”,以及刚刚确认她是否安全到家一样,直白,坦荡,没有半点拐弯抹角。
紫卿月看着那行字,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边缘轻轻划动。刚刚沐浴后微凉的指腹感受着电子屏幕微微的暖意。她能清晰地回忆起今晚那水煮鱼灼热的麻香,还有宫保虾球的酥脆酸甜。胃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强烈的满足感。她想了想,慢慢敲字回复:
「……不太饿。中午随便吃点就好。」
洛辰星的信息回得很快,似乎早有预案:
「那正好。我知道有一家日料店的午市套餐不错,清淡点,环境也安静。」
「怎么样?」
后面跟着一个[愉快]的系统表情。
紫卿月看着那个小小的表情符号,仿佛能看到屏幕那端洛辰星微勾的唇角。她没有犹豫:「好。」
「行。明天中午我去艺术学院接你。」——又是一记直球安排。
「嗯。」
信息发出去后,紫卿月等着,以为对话到这里就该彻底结束互道晚安了。
然而,屏幕在安静了几秒后,再次亮起。
L.辰星:「对了。」
「准备了样东西给你。」
「明天……正好一起给你。」
他的用词带着一丝微妙。没说“礼物”,只说是“东西”。但这个“准备”,这个“明天正好给你”,在连续数日的奶茶、糖果、精心安排的晚餐之后,意思已然足够明显。
紫卿月捧着手机,指尖微微一紧。屏幕的光映照着她带着水汽、被蒸汽熏得更显柔和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掠过一丝惊讶和……难以按捺的期待。他……准备了什么?会是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询问,洛辰星的下一条信息又追了过来,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早点睡。」
「晚安。」
连续三条信息,最后以一个[月亮]表情结尾,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对话。
紫卿月看着屏幕上那个简短的“晚安”和月亮符号,房间里只剩下她均匀轻缓的呼吸声和手机屏幕散发的微光。她怔怔地盯着对话页面最后那三条信息。
「准备了样东西给你。」
「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早点睡。」
前一句撩起无限的好奇和一丝隐秘的悸动,后两句又迅速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直接切断了话题,连追问的可能都掐断了。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呼出来。胸腔里的那颗心,在经历了今晚的麻辣冲击、饱食后的慵懒、以及此刻猝不及防的撩拨后,此刻在黑暗的寂静里,反倒以一种沉稳而坚定的节奏有力地搏动着。
她指尖轻点屏幕,在输入框里敲下:
「晚安。」
然后将手机屏幕按灭,轻轻放在枕边。
房间彻底陷入温柔的黑暗。窗帘缝隙里透进一点清淡的月光。她合上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开始猜测——他到底准备了什么?
那份带着神秘色彩、又被他轻描淡写说成“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的物件,就像一个悄然落在心湖上的谜题,被包裹在深沉的夜色里,只等着明天的日光将它照亮。未知带来的微妙悬停感,混合着一种奇异的安心与期待,如同晚风般温柔地缠绕着她,直至意识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