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楷的箭矢穿透晨雾时,林间腐叶还凝着露水。他伏在冷杉枝桠间,青铜鬼面后的独眼紧盯着崔衍的玄甲——那枚修补过的护肩铜钉在朝阳下泛着微光,正是三日前潼关驿站留下的记号。
\"戌时三刻,西南方有火光。\"他蘸着唾沫在树皮刻下暗号,靛蓝药汁渗入年轮,\"四骑,携药篓。\"远处传来阿沅的笑声,少女正用伞绳编着花环,浑然不觉毒蜂在忍冬丛中躁动。
亲兵赵七嚼着肉干凑近:\"王头儿,那妖女当真会掌心雷?\"
\"闭嘴。\"王元楷的弯刀抵住下属咽喉,\"安帅要的是活口,再惊了崔衍的雪貂...\"他突然噤声,树梢积雪簌簌坠落——十丈外,孙思邈的药杵正捣着解毒的龙葵籽。
子夜篝火映着苏晚的战术匕首,王元楷的独眼在夜视筒后眯起。这琉璃镜是月前劫杀波斯商队所得,此刻镜中女子正拆解着古怪铁器,金属部件在火光下泛着幽蓝。
\"他们在煮什么?\"赵七盯着沸腾的药罐。
\"仙界之物。\"王元楷舔了舔弯刀,铁腥味混着曼陀罗的甜腻,\"三日前这妖女救活垂死的马夫,用的就是这罐中物。\"
他突然抓住赵七的手按在树干上——树皮刻着三道新鲜刀痕,与崔衍横刀宽度完全吻合。\"寅时换哨,卯时炊起。\"王元楷的指甲抠进木纹,\"崔衍治军还是这般死板。\"
五更天未明,王元楷从皮囊放出驯养的赤眼蜂。毒虫循着孙思邈药篓里的黄精味,悄然停驻在阿沅的襦裙上。少女拍打毒蜂时,腰间的鎏金香囊滚落草丛。
\"得手了。\"赵七正要跃下,却被王元楷拽住:\"蠢货!看那妖女!\"
苏晚的战术手电扫过树丛,光束在赵七藏身处停留三息。她突然用古怪语言说了句什么,崔衍的横刀立刻出鞘。王元楷的弯刀在掌心转了三圈——这是撤退的暗号。
\"他们发现蜂针了。\"他贴着岩壁后撤,独眼瞥见苏晚用镊子夹起毒蜂,\"告诉安帅,要再加三成砒霜。\"
次日暴雨倾盆,王元楷蹲在瀑布后的岩洞里。湿透的羊皮地图上,朱砂标记着苏晚一行的宿营处:\"酉时在此歇脚,用迷烟最宜。\"
赵七突然抽搐着倒下,耳孔渗出黑血。王元楷的弯刀瞬间出鞘,却见亲兵脖颈上趴着只七彩蜈蚣——孙思邈的毒物竟反向追踪而来。
\"好个孙药王...\"他割下赵七头颅挂在树梢,鲜血引来了狼群。远处传来崔衍的鹰哨,王元楷将计就计,用赵七的指血在石上画出指向西北的假箭头。
\"某在这山沟里藏了十年。\"他对着尸体冷笑,\"比你们更懂终南山的脾气。\"
第七日黄昏,王元楷终于等到契机。苏晚在溪边浣洗绷带时,战术匕首不慎滑落激流。他潜伏三个时辰,待众人入睡后凫水摸走匕首。
\"精钢所铸,非人间之物。\"他摩挲着刀柄的奇怪纹路(其实是英文编号),突然听见枯枝断裂声——崔衍的雪貂正嗅着水边痕迹。
弯刀劈下的瞬间,雪貂却窜上肩头。王元楷反手抓住这小兽,发现它颈间系着半枚铜符——与安禄山赐予死士的信物完全一致。
\"好畜牲...\"他狞笑着拧断雪貂脖子,\"且替某给崔将军带个口信。。。
崔衍的军靴碾过松针时,突然顿住。横刀挑起半片破碎的桑皮纸,焦黄边缘残留着靛蓝纹路——与三日前截获的范阳密报用纸相同。
\"西南方,三百步。\"苏晚的战术目镜扫过树冠,\"两人潜伏,弩机卡榫有锈迹。\"她将夜视仪抛给孙思邈,老道透过镜片窥见枝桠间寒光:\"坎位藏毒,离位伏杀,合该用金针破局。\"
阿沅忽然扯住苏晚袖口:\"娘子,那丛忍冬...\"少女指尖发颤,本该在五月开花的忍冬竟提前绽放,花瓣泛着诡异的靛紫色。
\"迷魂瘴!\"孙思邈的药杵捣碎花蕊,\"安禄山竟找到九黎族的古方。\"浑浊汁液溅在崔衍的锁子甲上,铁鳞瞬间蒙上白霜。
第一支毒箭穿透雾霭时,苏晚正用战术匕首削制夹板。箭头钉入她脚边腐木,青烟裹着尸臭味腾起。
\"闭气!\"崔衍的横刀劈开三支连珠箭,刀风掀起苏晚的战术面罩。阿沅将浸过药汁的布条塞进众人齿间,苦涩的龙胆草味冲得孙思邈老泪纵横。
五个黑影从树冠跃下,狼头刺青在颈后若隐若现。领头者戴着青铜鬼面,弯刀划出诡异的弧线:\"交出仙界秘宝,留尔等全尸!\"
苏晚的格洛克炸响,子弹穿透鬼面人的左肩,却发出金石相击之音。崔衍瞳孔骤缩:\"锁子甲?安禄山竟私锻明光铠!\"
孙思邈的药篓突然爆开,晒干的曼陀罗粉随山风弥漫。老道甩出火折子,紫烟瞬间燃成火墙:\"丫头!用那掌心雷破甲!\"
苏晚将最后枚震爆弹掷向树梢,冲击波震落无数毒蜂。鬼面人挥刀劈开蜂群,却见崔衍的横刀已至面门。刀锋相撞的刹那,苏晚的战术手电直射其双眼,强光透过青铜鬼面的窥孔刺入瞳孔。
\"啊!\"鬼面人踉跄后退,崔衍的刀尖挑飞面具——赫然是五年前叛逃的朔方军副将王元楷!
\"鄯州三万石军粮...\"崔衍的刀柄重击其膻中穴,\"原来喂了范阳的狗!\"
当崔衍的横刀架在颈间时,王元楷的独眼映着苏晚的战术手电光:\"某跟踪你们七日,从青龙寺废墟到鬼见愁...\"他啐出口血沫,\"安帅早在三日前便知你们要经潼关。\"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她昨夜才与崔衍商定的路线。
\"好奇么?\"王元楷的指尖突然弹出一枚铜钱,正中秋风中摇晃的孔明灯。灯罩上的琉璃镜片聚焦月光,在苏晚的防弹衣上烧出焦痕:\"这镜子如何?跟你的窥天宝鉴比...\"
崔衍的刀锋突然下压:\"鄯州军粮案,是你做的手脚。\"
\"是又如何?\"王元楷的独眼突然迸出癫狂,\"当年你们崔家军吃空饷时,可想过陇右道的饿殍?\"他猛地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烙痕赫然是户部军粮印。
孙思邈的药杵突然砸中其百会穴,老道的声音冷如寒铁:\"十年前的时疫,是你散的毒?\"
\"咳咳...孙药王竟还记得...\"王元楷的瞳孔开始涣散,\"那些喝符水的蠢民...和吃了仙丹的皇帝...有什么两样...\"
苏晚蹲下身时,王元楷的独眼仍死死盯着战术匕首:\"千年后...可有饥荒?\"
\"有。\"她擦净刀刃,\"但医者不用在药方里藏砒霜。\"
最后的笑意凝固在鬼面下。崔衍劈开青铜面具,发现王元楷的右眼窝里嵌着枚铜钱——开元通宝的\"元\"字正好盖住瞳孔。
\"是户部特铸的军饷钱。\"孙思邈用银针挑起铜钱,\"武德九年,用来犒赏征讨突厥的...\"
山风卷着血腥味掠过树梢,苏晚突然明白:这场追杀早在十年前就已埋下祸根。当崔衍将铜钱收入怀中时,远处的潼关城楼上,一盏孔明灯正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