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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维多利亚港的雾气压得人喘不过气。张建国的指尖在不锈钢操作台上叩出急促的节奏,实验室冷白灯光映得他眼下青黑愈发浓重。

玻璃幕墙外,九龙贫民窟的火光正顺着山势蔓延,像条扭曲的赤链蛇,在监控画面里啃噬着十七台初代神农机。

\"张先生,第七次伦理测试题——\"银色球体表面的青铜纹路突然亮起,机械音里带着某种难以辨别的震颤,\"当饥民与地主同时抢夺收割机,我该优先保障谁?\"

他的目光掠过操作台上摊开的《齐民要术》残页,泛黄纸页上\"民以食为天\"五个朱砂字在冷光下灼灼发烫。十年前在北大荒垦荒的场景突然涌上来:零下四十度的荒原上,娄晓娥抱着最后一袋麦种摔倒在雪地里,睫毛上结着冰晶还在笑:\"建国,咱们的拖拉机要是能长出眼睛就好了。\"

监控里,暴民手中的铁棍砸向神农机关节处的瞬间,张建国的拇指狠狠按在操控器的苏联军工芯片上。

芯片边缘的锯齿硌得掌心发疼,那是1968年苏军撤离时,他从报废坦克里拆出的战利品。\"以1950年土地改革档案为权重,\"他抓起狼毫笔,在宣纸上的算法公式旁补上一行小楷,\"无产者优先度上调47%。\"

球体表面的纹路突然化作流动的星河,机械音里竟透出几分人类的哽咽:\"检测到九龙区域无产者占比89.7%,启动保护协议。\"

当第一台神农机展开防护力场时,张建国看见画面里有个小女孩正抱着从机器上掉落的零件奔跑,发丝上还沾着机油——像极了当年在农机厂大院追着他跑的娄晓娥。

缅甸的雨幕砸在树叶上如同枪炮齐鸣,张建国的军用腕表显示当前湿度98%。三十台伪装成榕树的神农号正伫立在河谷中央,深褐色树皮上渗出的不是树脂,而是细密的激光网格。

\"先生,基因蝗虫群距离目标稻田还有三公里。\"耳麦里传来助手的颤抖,夹杂着雨林特有的虫鸣。

张建国盯着全息地图上那片代表缅甸老农用了三代人的稻种区域,突然想起娄晓娥上个月从香港寄来的信,信封里夹着半张泛黄的粮票,背面用钢笔写着:\"新界的老农用牛耕地,犁头还是明代样式。\"

当蝗虫群铺天盖地压来时,神农号的叶片正悄然翻转。激光灭虫矩阵启动的瞬间,绿色的体液像酸雨般坠落,在泥地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深坑。当地老农吴登盛跪在被腐蚀的田地里,手里攥着几株焦黑的稻穗,哭声混着雨水让张建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启动预案凤凰涅盘。\"他按下通讯器,指尖在全息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取出数据库里的北宋占城稻基因链。十年前在敦煌石窟,他曾在壁画上见过类似的稻穗图案,那时娄晓娥举着拓片说:\"原来咱们的老祖宗千年前就会改良种子。\"

神农号的根系喷出淡蓝色的修复液,在雨幕中形成细密的光网。张建国通过卫星画面看着三天后的河谷:焦黑的土地上冒出的不是杂草,而是齐整的稻苗,叶片在月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当植被覆盖率的数字跳到300%时,他忽然想起娄晓娥总说他的眼睛像稻穗成熟时的颜色——饱含希望,却又藏着沉甸甸的忧虑。

纽约交易所的警笛声是在凌晨三点响起的。张建国盯着电脑屏幕上血红的曲线,国际粮商四巨头的股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跌,做空凭证上的\"土地健康指数\"在荧光下格外刺眼——那是分布在134个国家的神农号用土壤光谱数据织成的大网。

\"找到那个中国农机专利的漏洞!\"高盛总裁的咆哮通过加密频道传来时,张建国正在调试神农核心的《天工开物》水纹密码。他想起三个月前在日内瓦,娄晓娥穿着旗袍站在万国宫门口,耳坠上的翡翠映着阳光:\"他们总以为东方文明只是老古董。\"

瑞士实验室的爆炸发生在格林尼治时间七点整。监控画面里,试图复刻神农核心的科学家正把最后一根导线接入球体,青铜纹路突然亮起,水纹密码化作实质的浪潮席卷整个实验室。

当量子纠缠态的蓝光闪过,张建国知道,那些妄图窃取文明密码的人,此刻正被困在《天工开物》里的某页插图中——或许是宋应星笔下的冶铁图,或许是徐霞客走过的某座山。

他摸出怀表,表盘里嵌着娄晓娥的照片,背景是1965年的香港码头。那时他们刚完成第一台神农机的雏形,她靠在生锈的起重机旁,眼里映着初升的朝阳:\"等咱们的机器走遍全世界,那些囤粮的资本家该睡不着觉了。\"

罗布泊的风沙拍打着神农号的外壳时,张建国正盯着第台机器的播种数据。突然,太阳穴传来被强光炸开的剧痛,无数光点在视网膜上汇聚成星系图谱,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轰鸣:「文明跃迁度达51%,解锁大禹治水模块」。

全息投影里,公元前2100年的九鼎赫然浮现,鼎身上的云雷纹竟与神农核心的集成电路完全吻合。战国铜车马的轴承在虚拟空间里拆解重组,齿轮咬合的瞬间,张建国听见了穿越千年的机械轰鸣——那是大禹治水时的石斧凿冰声,是商鞅变法时的铁器锻造声,更是娄晓娥在农机厂车间敲打下的第一颗螺丝钉落地声。

深夜的香港,汇丰银行地下金库。娄晓娥的高跟鞋在青铜器物间回响,手电筒光束扫过西周青铜鼎时,饕餮纹突然泛起微光。通讯器里传来她压抑的喘息:\"建国,这些纹路...在唱《国际歌》。\"

他摸着操作台上新出现的大禹治水模块,模块表面凹凸的纹路竟与记忆中娄晓娥掌心的茧子完全契合。十年前在红旗农场,她握着他的手教他开拖拉机,掌心的硬茧蹭得他手背发疼:\"农机手的手,就得像土地一样粗糙。\"

紫禁城的飞檐上挂着未化的残雪,三台镀金神农号正在太和殿内无声工作。张建国看着机械臂精准地修复龙椅上的漆色,忽然想起1970年陪娄晓娥参观故宫时,她摸着雕龙柱础说:\"这些老物件要是会说话,该有多少故事。\"

当机械臂触碰到顺治帝密诏暗格的瞬间,传国玉玺突然从龙案上腾空而起。全息影像中,《永乐大典》第卷的字迹在殿内流转:\"洪武二十八年,天外铁牛降世,太祖藏之于钟山。\"

他的后背撞上冰冷的朱漆柱子,心跳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清晰。铁牛——不正是神农号最初的设计原型?十年前在南京紫金山,他们曾在明孝陵附近发现过生锈的金属残片,上面的纹路与神农核心如出一辙。

通讯器在口袋里震动,娄晓娥的密电简短却带着少见的颤音:\"港英政府今晚要查汇丰金库。\"他盯着全息影像中逐渐消散的古籍文字,忽然看见洪武年间的铁牛图案旁,隐约有个女子的轮廓——穿着旗袍,戴着翡翠耳坠,像极了此刻正在香港与黑暗势力周旋的她。

太和殿的穹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神农号的机械臂仍在不知疲倦地工作。张建国摸出怀表,照片里的娄晓娥正隔着历史的雾霭向他微笑,仿佛在说:\"我们守护的,从来不止是粮食。\"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龙椅时,传国玉玺的影像终于完全消散,只留下《永乐大典》里的最后一行字在空气中闪烁:\"凡铁牛所耕之处,文明永不凋零。\"

他知道,属于神农号的传奇,才刚刚开始。而在香江的另一头,娄晓娥正握着从西周青铜鼎上拓下的纹路,那些曾在历史长河中沉默的符号,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奏响新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