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的夏天,知青院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她叫徐开心,她是我见过最懂人情世故的人,也很大方;
她的聪明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这个年纪的女孩,哪有她那么多花花肠子,刚来就把柳云琪从单间撵了出来,还懂得利用我当助力,
本来想着哪来的财神爷,伺候好了,下乡的苦日子可能会多一点油水,没想到就这么让她走进了我的生活。
我承认自己是个市侩的人,也承认自己是个官迷,聪明的徐开心也知道,她看透了我,我们的默契可能是从大队长家方婶子出事的时候,那一个眼神开始的。
秦浩想要当知青点负责人的时候,我确实有些难过,曾经就算我有些拿官腔,可也是实实在在帮助知青点的众人,还解决了不少实际问题;
不过我也接受,人就是这样,见利忘义,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因为徐开心,竟然让我因祸得福了,到现在我都记得她眼神灼灼的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干,大米白面顿顿肉。
可能就是那时候吧,这个叫徐开心的姑娘,在我心里扎了根,然后一点点的沾满了我整个心房。
她对我的信任让我始料未及,对我的器重让我很高兴,我努力的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更能配得上她的人;
顾辞就这么来了,从见到他我就知道,自己不战而败,真的不是我怂了,是顾辞确实比我优秀太多了,从长相开始我输得一败涂地。
顾辞身上带着天生的贵气,眉眼间似有星辰一般,对于他不知道是出于嫉妒,还是词汇量的匮乏,就是很难描述他的俊逸。
徐开心望着他的眼神也一直在提醒我,我的这场爱恋已经无疾而终,要想一直在她身边,最好永远都不要让她知道,把这份感情埋在心底。
她说要把生产小队的批发生意交给我,她说我是难得的人才,其实我内心是雀跃的,又很紧张;
我怕自己辜负了她对我的信任,我开始找关系买材料,学习进步,她的优秀让我望尘莫及,可我还是想追赶,想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近一点再近一点。
青松和我被算计进了革委会,出来后我才知道,她在家都没呆,连夜赶了回来,我当然知道这不光是因为我,她对李家人的好大家都知道,怎么会看着李青松出事。
可她关切的眼神不是假的,她很担心我,从那时候开始我知道了。原来在她心里,我已经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我是她的朋友,知己。
大三线回来人,她竟然从里面看到了商机,她真的是个天才,有时候我也好奇,她到底还会给我多少惊喜;
副业组比我们想象中建立的还要顺利,那是我第一次听说数据化这个词,一开始没理解,没好意思说;
悄悄问了春妮姐,才发现她真的懂的太多了,直到我60岁,职场之上还在说着数据化这个词,她超前了不是一星半点。
红旗食品厂的成功,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一炮而红的香肠,复购率超高的卤货再到后来让人欲罢不能的辣货;
都是后世很多人学习的商场传奇,而徐开心正是在那个艰苦岁月之中缔造这个传奇的人。
红光厂的出现,我以为我们会跟他们打一场持久战,渠道被占,进货量骤减,第一次将焦虑这个词具象化了。
我们都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徐开心又带我们打了一场漂亮的商业狙击战,她利用时间差改良包装,创新口味,制作新品;
及时对库存和出货量进行管控,在外围渠道布置销售网络,用京市沿线将库存出清,这一手进可攻退可守的商战,赢的十分漂亮,可成功让红旗和红光厂在品质和品牌上得以区分。
我到现在还记得,红旗厂门口试吃的队伍排的老长老长,那样热闹的场面,直到很多年后我们都在怀念,却不再拥有。
回京的火车上,我带着跟她一起赚的钱,回家过了一个我终身难忘的年,我给家里换了更大的房子,给了父母足够衣食无忧的底气,换了家具,买了电器;
弟弟骑着自行车跟我一起去买年货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泪追着自行车跑,那一年我们家第一次放了一挂又大又长的鞭炮;
我妈手里拿着烟花笑的像小姑娘一样,我爸说,茅台真好喝,原来享儿子的福是这样开心的事,长满老茧的手擦着眼角,眼睛却异常明亮。
我和她第一次一起看电影,虽然不只我们两个人,可我还是高兴了很久,两场电影,我偷偷看了她很多次;
怕被发现,我还多看了肖玲玲几眼,结果他们可能都误会了,我想将错就错吧,我喜欢的注定不属于我,把自己的小心思藏好就好。
那是我第一次跟她发火,我看到她脸上的慌张,她着急解释的时候,我恨不得给自己个大嘴巴,为什么要那样说她,她是为了大家;
可我就是没忍住,我心疼她的大度,我不需要她为我涉险,我不允许她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为我们保驾护航。
她红着眼眶解释,我有些手足无措,我不是在责怪她是在恨自己,我没用,不能像顾辞那样保护她,还让她来保护我,我太没用了。
我看到刀冲着她去的时候,心脏都快出来了,当时什么都没想,只想着快点到她身边,她不会滑冰,一个顾辞我怕保护不了她。
没注意有人冲我来了,刀扎进腹部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抓紧了伤我的人,只要困住他,徐开心那边就少一个敌人,她就多一线生机。
新年过后,刚回大队就看到了徐开心,装作不经意的问了好久,才知道他们吵架了,好像还分手了,心里有隐隐的高兴,我很纠结,觉得自己有些病态。
红光厂出事,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还没来得急庆幸未雨绸缪的胜利,就遭到了令人发指的报复。
跟着老红旗厂一起燃烧的生命,成了她心里永远的痛,她帮她家人打走无理取闹的亲戚时,含泪说的那句话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 余杭的事,我很抱歉,保护他的家人,是我应该做的。”
我从没想过,一个女孩子能有如此担当,面对熊熊烈火她没哭,面对 变成废墟的工厂她没哭,看到王勇她红了眼眶,因为余杭她举起了拳头,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让我如何不爱她。
霍淼的出现,让我对人生有了另一番感慨,几天的时间,起起落落,大家都觉得我很坚强,没看出什么;
只有我自己知道,在里面的日日夜夜,我没合过眼,我怕了更后悔没有说出我喜欢她这句话。
回到大院,我和她聊了很多,她说是人生感悟,还说我成长了,几次我欲言又止,终究没能将心里的话说给她;
脑子里不停回响着她对我说的话,看出了我情绪的她,让我遇到再不好的事也别灰心,她说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躺在炕上,我难过的要命,窝囊就窝囊吧,我怕她远离我,我怕我的生命中没有她,我不敢赌,我输不起。
原来偷来的幸福真的是短暂的,她要回城了,如遭雷劈说的就是我听到她说这件事的时候,我装作若无其事,却暗暗握紧了拳头,她走了,我们就没有以后了;
唯一的联系就是她留在这的厂子,留在这的一切,我发誓,一定把这些经营好,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保持朋友的关系,而我也可以离她更近一点。
她说让我们多看书,没准有机会,她说真的恢复高考的话,她在京市等我们,我开始没日没夜的学,她要京市闯荡一番,那我就当她的利剑,助她披荆斩棘。
我一直从陈飞那打探她的消息,最后还是没瞒过飞哥,陈飞是个话不多的人,他也很少说交易以外的事,但他却斩钉截铁的跟我说,徐开心只爱顾辞。
我本就没有僭越之心,让他帮我保密,没想到上天又跟我开了个玩笑,顾辞重伤昏迷了,上辈子我是做了什么坏事,这辈子一直在我要放弃的时候挠我的心。
我低估了徐开心的执着,她确实爱顾辞,刻骨铭心那种,担心她的状态,我偷偷回京了两次,没有选择与她面对面,除非她需要我。
1977年,我们都参加了高考,我坚信我完成了我的目标,徐开心却迎来了顾辞的噩耗。
他怎么舍得让她如此难过,面上平静的她,心里早已下了倾盆大雨,我好想抱抱她,我好想安慰她。
我有些恨顾辞,又没有立场,嘲笑了自己,又觉得可悲,她带着顾辞的骨灰一路南下,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
我怕她想不开随他而去,多少个夜里我都被这样的梦境惊醒,一身冷汗后,是无尽的思念和担忧。
再见她,好像又回到了1974年的知青点,熟悉的人,熟悉的笑容,徐开心回来了,可她那不达眼底的笑,让我看明白她心里的伤;
她跟着顾辞走了,留下的是那个为了家人、朋友不得已存在的徐开心。
她像个机器人一样,在做着某个程序之下必须要做的事,无论是开心农场的建立,还是生态城的启动,她的人生再无灵魂,只有既定完成。
知道她在家中离世的消息时,我松了一口气,她终于能去见她的顾辞了,我没去见她最后一面,我不敢,看吧我就是怂,从20岁初见开始,到60岁生命的尽头;
那个爱字,一直藏在我心里最深之处,未被提起,遗憾吗?或许吧,肖玲玲嫁人的时候,徐开心问我,跟肖玲玲的错过是不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
我笑着点头,我说我爱的人有了爱人,我悔不当初,如果我早一点说出口我的爱意,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同时我还无比庆幸,一辈子在她身边,少时相识,一路相伴,她从未嫌弃,从未知晓我的爱意,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