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勇结束会议后,走出口洞,他的脑海里全是回放着刚才的战术安排。
这次战斗是面对敌人的重火力,不容有失,他不得不小心应对,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报告,连长!团部有消息…”发报员小张来到他的面前。
“团部有什么指示?”
赵大勇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望着小张问道。
“团部已经跳出包围圈,但围攻团部的敌人,全部向我们这边聚集,而且有重火力的辎重部队…”小张满面担忧地说道。
“嗯,我知道了,还有没有其他的消息?”
难怪,小鬼子怎么那么快过来,原来是围攻团部的那股日军。
“团部希望我们不要和鬼子正面交锋,实在抗衡不了,就往大山里钻…”小张看了一眼译文说道。
“小张,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赵大勇想到落鹰涧附近可能遭殃的三个村子,他的眉头再次紧锁起来。
东方天际已经微微泛白,但宋大伟他们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三条村的村民都已经撤离了没有?
“连长!他们全都回来了!”一个声音在赵大勇的耳边响起。原来说话的是李大牛。
他憨笑着走近赵大勇的跟前,“宋大伟他们还没有回来,连长,要不要我再带人过来查探一下?”
“不用!大牛,走,咱们回山洞,吩咐大家都动起来…”
赵大勇打断他,径直向山洞走过去,
“清点弹药,立刻分发!王二虎,带人把重机枪和迫击炮准备好!程队长,带领大家,在洞南面的山坡,立刻开始构筑工事!就在山洞前方那片高地!”
赵大勇走进山洞,看到王二虎和程顺民,马上对两人下达命令。
山洞里堆放着他们之前缴获和储备的武器弹药,虽然不算充裕,但比起昨晚的捉襟见肘,已是雪中送炭。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搬运弹药箱的、检查枪械的、分发手榴弹的,紧张而有序。
王二虎指挥着几个老兵,小心翼翼地将一挺九二式重机枪和一门缴获的掷弹筒抬到洞口,开始擦拭保养。
程顺民则带着大部分战士冲出山洞,奔向赵大勇指定的那片高地。高地位置很好,扼守着通往山洞和更深山区的要道,视野开阔,前方是相对平缓的斜坡,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高地背后连接着复杂崎岖的山峦,便于撤退转移。
“挖!深挖!挖Z字形的战壕!拐角处加厚!”
程顺民嘶哑着嗓子指挥,他得到了赵大勇的详细讲述,“防炮洞!每个班至少挖两个!要深,顶上用粗木和厚土盖实!动作快!鬼子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铁锹、镐头与坚硬的山石碰撞,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战士们甩开膀子,不顾身体的疲惫和伤痛,拼命挖掘着赖以生存的掩体。泥土和碎石被飞快地刨开,汗水混合着泥土,在每个人脸上留下道道沟壑。
赵大勇也亲自上阵,他选定了重机枪的预设阵地,指挥战士加固掩体,并在侧翼挖掘散兵坑,准备放置那门掷弹筒。
就在工事初具雏形时,李大牛带着侦察兵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个个脸色铁青。
“连长!”李大牛冲到正在加固机枪掩体的赵大勇面前,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焦急,
“情况……非常糟糕!”
“说!”赵大勇心头一紧。
“鬼子主力……至少一个加强大队!超过一千人!不止有步兵,还有骑兵小队,四辆……不,是五辆铁王八,还有好几门山炮!”
李大牛语速极快,“他们没急着进攻,正在落鹰涧扎营!但是……他们抓了人!至少十几个乡亲,看样子是李家洼没来得及跑掉的!被他们用绳子拴在营地中间的空地上!”
“畜生!”
旁边的王二虎一拳砸在掩体的土墙上,双眼赤红。
赵大勇的脸颊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眼中寒光暴射,但他强迫自己冷静:
“乡亲们情况怎么样?”
“被绑着,跪在地上……鬼子看守很严,我们离得远,没法靠近营救。”
李大牛痛苦地摇头,“还有……我们看到鬼子指挥官在训话,还拿着地图指指点点,方向……就是朝我们这边!”
“他们想干什么?”宋亮急问。
“还用问吗?”程顺民声音低沉,“用乡亲当人质,逼我们出来!或者……等进攻时当肉盾!”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笼罩了高地。战士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望向赵大勇,愤怒、担忧、无助交织在每一双眼睛里。
保护百姓是他们战斗的意义,如今敌人却用百姓作为武器和盾牌,这比任何重炮都更令人窒息。
赵大勇深吸一口气,山间冰冷的空气也无法平息他胸中的怒火。他走到高地边缘,眺望着落鹰涧方向,虽然被山峦阻挡,但仿佛能看到那惨绝人寰的景象。
“工事不能停!”他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挖!继续挖!挖得更深更坚固!鬼子想用这招逼我们就范,休想!他们敢用乡亲当盾牌,我们就要在他们开火前,把乡亲救出来,或者……打掉他们的指挥!”
这个目标听起来近乎不可能,但赵大勇眼中燃烧的斗志感染了所有人。
“大牛!”赵大勇命令道,“把你侦察到的鬼子营地布局、火力点、坦克和山炮的位置,特别是关押乡亲的地点,详细画出来!越细越好!王二虎,掷弹筒小组归你指挥,给我找好隐蔽发射阵地,标定好主要目标距离!程顺民,工事要快!尤其是防炮洞,必须能扛住山炮轰击!宋亮,你带几个手脚利索的,去后山多找些干柴枯草,还有松脂,越多越好!”
赵大勇的思路逐渐清晰:固守待援是下策,必须主动出击!利用黑夜和熟悉地形的优势,打乱鬼子的部署,制造混乱,寻找救人或歼敌的机会!那些干柴枯草和松脂,显然是为了夜间袭扰准备的引火之物。
整个白天,高地上一片忙碌。战壕加深加宽,形成了前后两道防线,关键的机枪阵地和掷弹筒阵地用粗大的原木和厚厚的土层进行了加固。
一个个深达近两米的防炮洞挖好,洞口用砍伐的树干和藤蔓覆盖伪装。战士们轮班休息、警戒和施工,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傍晚时分,被派去联络各村的宋大伟也带着几名民兵赶了回来,还带来了宝贵的支援——几十名精壮的民兵和一批弹药、土制地雷,以及最重要的情报。
“连长!张家村、赵家堡的乡亲大部分都撤进更深的山里了!”宋大伟抹了把汗,“李家洼……确实遭了秧,鬼子来得太快,一部分乡亲没跑掉,被抓了。张村长看了你的信,让我们带来了这些,还说他组织了一批民兵在侧翼活动,随时听你调动!”
赵大勇接过那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他潦草写下的暗语,张村长显然完全理解了局势的严峻和需要配合的地方。民兵和弹药的到来,特别是那些威力不小的土制地雷,让战士们精神一振。
“太好了!”
赵大勇用力拍了拍宋大伟的肩膀,“让民兵兄弟熟悉地形,分配位置。程顺民,带人在我们阵地前方和鬼子可能进攻的侧翼,把地雷给我埋上!多设诡雷!”
夜幕,再次降临。这一次,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大战前的死寂和肃杀。
战士们隐蔽在冰冷的战壕和掩体里,枪口指向黑暗的山下。重机枪覆盖着油布,掷弹筒也调整好了射角。李大牛和王二虎凑在地图前,根据白天的记忆和民兵的情报,反复推敲着夜袭的路线和目标。
赵大勇站在高地最前沿,像一尊石雕。他望着落鹰涧方向隐约的火光,那里关押着无辜的乡亲,驻扎着凶残的敌人。他仿佛能听到乡亲们压抑的哭泣和鬼子嚣张的叫嚣。
“通知下去,”赵大勇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寂静的夜,“前半夜,所有人隐蔽待命,养精蓄锐。后半夜……听我命令行动。我们的目标:第一,制造最大混乱,打击鬼子指挥和重武器;第二,尽可能……解救被俘乡亲!告诉每一个战士,把仇恨给我压在心里,把子弹给我打得准点!此战,有进无退!要么撕开鬼子的喉咙,要么……我们埋骨青山!”
命令无声地传递下去。战壕里,战士们默默检查着武器,将刺刀擦亮,将手榴弹拧开后盖放在顺手的位置。
愤怒和悲伤被钢铁般的意志压制,转化为冰冷的杀意。他们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恶战。但没有人退缩,因为身后,是尚未完全脱离危险的父老乡亲,是血染的家乡山河。
冰冷的月光洒在刚刚构筑好的阵地上,给粗糙的掩体和战士们坚毅的侧脸镀上一层寒霜。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分一秒流逝,等待着那破晓前最深沉黑暗中的致命一击。
山风呜咽,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