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山风卷着雪沫,刀子般刮过山谷,发出呜呜的哀鸣。奔腾的冰河在不远处咆哮跌落,溅起的水雾瞬间凝结成冰晶,给这片白茫茫的雪谷更添了几分肃杀与孤寂。
萧小墨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寒意像小虫子钻进他的骨头缝里,让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入眼是灰蒙蒙的天空和压着厚厚积雪的山峰,他小小的身体几乎被雪埋了一半,更可怕的是,他正趴在一个冰冷僵硬的“雪堆”上——那是他的阿姐,萧清漓!
“阿姐!阿姐!”萧小墨瞬间慌了神,小手慌乱地拍掉阿姐脸上、头发上的积雪。阿姐的脸苍白得像雪,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冰珠,一动不动。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萧小墨的心。他想起冰窟里那些坏人的毒爪,想起阿姐挥剑时嘴角不断溢出的血丝,想起最后冲出隧道时阿姐倒下的身影……“阿姐你不能死!你答应过要带小墨找爹爹的!”小家伙带着哭腔,使劲摇晃着萧清漓的肩膀,可阿姐依旧毫无反应。
寒风更紧了,卷起地上的雪粉,打在脸上生疼。萧小墨打了个哆嗦,小脸冻得发青。他看看昏迷不醒的阿姐,又看看四周白茫茫一片、杳无人烟的雪谷,巨大的无助感像冰水一样浇下来。他才四岁,阿姐是他唯一的依靠。
“不能哭!阿姐说过,遇到事要动脑筋!”萧小墨用力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他想起阿姐以前教过他的,在野外要先找避风的地方。
他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小小的身子在深雪里跋涉格外吃力。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几块巨大、相互倚靠的岩石上,形成了一个浅浅的凹槽,勉强能挡些风雪。
“就那里!”萧小墨眼神一亮。他跑到阿姐身边,抓住阿姐冰凉的手,使劲想把她拖起来。可阿姐比他重太多了,他使出吃奶的力气,脸憋得通红,也只能勉强拖动一点点。
“呼…呼…阿姐你太重啦!”萧小墨累得直喘气,小眉毛皱成一团。他想了想,解下自己腰间那条阿姐给他缝的、还算结实的布腰带,一头拴在阿姐的手腕上,另一头绕在自己小小的腰上。然后他转过身,像头拉车的小牛犊,弓着腰,小脚丫深深陷进雪里,一步,一步,拼尽全力地往前拽。
“嘿…哟…嘿…哟…”稚嫩的号子声在风雪中显得那么微弱。雪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拖痕和一个孩子奋力前行的足迹。
短短几十步的距离,萧小墨感觉像走了一辈子那么长。等他终于把阿姐拖到岩石背风处时,自己已经累得瘫倒在地,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一团。
稍微喘了口气,萧小墨立刻爬起来。他把自己和阿姐身上沾的雪都拍干净,然后费力地把阿姐挪到岩石最里面,尽量让她靠着冰冷的石壁。看着阿姐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萧小墨急得团团转。
“阿姐冷…阿姐要暖和…”他念叨着,想起以前娘亲抱着他们取暖的样子。小家伙毫不犹豫地脱掉自己那件已经湿了半边的破棉袄,紧紧地裹在阿姐身上,自己只穿着单薄的夹袄。刺骨的寒风立刻穿透薄衣,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小脸更青了。
“阿姐不怕…小墨…小墨给你找水…”他想起阿姐受伤需要喝水。可是这冰天雪地,去哪里找水?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落在岩石缝隙里垂下的几根晶莹剔透的冰棱子上。
有了!萧小墨眼睛一亮。他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掰下几根最粗的冰棱,抱在怀里。冰棱冻手,但他紧紧抱着,跑回阿姐身边。他学着以前看老乞丐贺连城生火的样子,想找两块石头摩擦点火,把冰棱烤化。可石头冰冷湿滑,他小手都磨红了,连个火星子都没见着。
“笨石头!”萧小墨气鼓鼓地把石头丢开,看着怀里慢慢融化的冰棱,水珠滴落在雪地上。他灵机一动,直接把一根冰棱放到阿姐干裂的唇边。冰凉的触感似乎让昏迷的萧清漓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阿姐!阿姐你醒了?”萧小墨惊喜地凑近。可阿姐依旧没有睁眼。
冰棱融化的水滴,顺着萧清漓的唇角缓缓流下,浸润了她干渴的喉咙。萧小墨见状,赶紧又换了一根冰棱,就这样守在阿姐身边,用最笨拙也最温暖的方式,一点点地喂着融化的冰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越发昏暗,风雪的呼啸声更大了。萧小墨又冷又饿,单薄的小身子缩在阿姐身边瑟瑟发抖。阿姐身上的棉袄给了她一些暖意,但萧小墨自己却冻得快僵了。
“阿姐…你快点醒醒…小墨好冷…也好怕…”小家伙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把小脸贴在阿姐冰凉的手臂上,汲取着一点点微弱的联系感。眼皮越来越沉,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昏睡过去时,他感觉到阿姐的手指,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阿姐!”萧小墨猛地抬头,惊喜地看向阿姐的脸。
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毒蛇在枯叶上游走的摩擦声,从岩石堆另一侧的阴影里传来!
萧小墨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这声音…这声音他记得!在冰窟隧道里,那个可怕的毒爪杀手追来时,就是这种声音!
他惊恐地扭头望去。只见风雪弥漫中,一个矮小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正贴着岩石阴影,悄无声息地逼近!那人脸上带着残破的青铜鬼面,仅露出的那只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贪婪,死死盯着昏迷的萧清漓和她怀里鼓囊囊的位置(装着玉佩、星钥和罗盘图)。正是那个在隧道里被他用“防狼砂”伤了眼睛的九幽阁杀手!他竟然还没死,还一路追踪到了这里!
“小…崽子…这次…看你们往哪跑…”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夜枭啼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毒爪杀手仅剩的那只毒爪,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寒光,一步步逼近。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萧小墨!他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下意识地就想扑到阿姐身上保护她。可阿姐昏迷不醒,他自己又冷又饿,哪里是这个凶悍杀手的对手?
“坏蛋!走开!”萧小墨强忍着恐惧,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试图吓退对方。他小手慌乱地摸向怀里装着“腐骨砂”的小皮囊。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依仗!
那杀手显然吃过大亏,见萧小墨的动作,独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身形顿了一下。但他随即发出一声狞笑:“嘿…小畜生…还想故技重施?”他脚步一错,身形突然变得飘忽,竟不是直线扑来,而是绕着岩石,试图从侧面避开萧小墨可能的撒砂方向!速度虽然因伤势不如之前迅捷,但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依旧是致命的威胁!
毒爪带着腥风,目标直指昏迷的萧清漓!
眼看那幽蓝的爪尖就要触及阿姐的心口!
“不许碰我阿姐——!!!”萧小墨目眦欲裂,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和勇气冲垮了恐惧!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颗小炮弹般猛地扑了出去,不是扑向杀手,而是扑向阿姐身前!
同时,他抓着一大把“腐骨砂”的小手,不管不顾地朝着杀手的方向胡乱扬去!这一次,他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具体位置!
青黑色的粉末在风雪中弥漫开来!
“哼!雕虫小技!”毒爪杀手早有防备,身形诡异一扭,宽大的破烂袖子猛地一拂!一股带着腥臭的内劲卷起风雪,竟将大部分扑面而来的毒砂扫偏!
虽然仍有少量毒砂沾染到他的袖口和衣襟,发出轻微的“嗤嗤”声,但他显然用内力护住了要害,并未像上次那样直接中招!
“小崽子,死吧!”杀手眼中凶光大盛,被激怒的他暂时放弃了萧清漓,毒爪一转,带着凌厉的劲风,狠狠抓向挡在姐姐身前、刚刚落地的萧小墨!这一爪又快又狠,直取萧小墨稚嫩的天灵盖!他仿佛已经看到这小崽子脑浆迸裂的场景!
萧小墨只觉得一股腥臭刺鼻的恶风当头罩下,冰冷的杀意让他全身血液都仿佛冻僵了!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小小的身体紧紧护在阿姐身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阿姐快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孽障!安敢伤我沧溟血脉!”
一声清越的怒叱,如同惊雷炸响在风雪山谷!声音未落,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已如鬼魅般从侧面一块更高的岩石上飞掠而下,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那人影后发先至,竟在毒爪即将抓中萧小墨头顶的瞬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带着沛然莫御的刚猛劲力,精准无比地拍在了毒爪杀手的手腕侧面!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呃啊——!”毒爪杀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剧痛让他整个手臂瞬间软了下来,毒爪上的幽蓝光芒也黯淡下去。他惊恐地看向来人。
来人是一个青年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带着几分边塞风霜的粗粝,却难掩俊朗的轮廓。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灰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此刻正燃烧着熊熊怒火。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挂的一枚木牌,上面刻着一个奇怪的、仿佛被水滴溅开的污渍图案(净衣派信物)。
青年男子一掌拍断杀手手腕,动作毫不停滞,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抓杀手咽喉!招式狠辣,显然是要一击毙命!
毒爪杀手亡魂皆冒,强忍剧痛,仅剩的毒爪本能地格挡!
“铛!”
又是一声闷响!青年男子的手指竟如同精钢铸就,硬撼毒爪,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毒爪被震开,男子化抓为掌,掌心蕴含的刚猛内力喷薄而出,狠狠印在杀手的胸膛!
“噗——!”
毒爪杀手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整个人喷着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十几步外的雪地上,胸骨塌陷,眼见是活不成了。他残破的青铜鬼面也滚落一旁,露出那张因剧痛和惊骇而扭曲的脸,眼中光芒迅速黯淡。
电光火石之间,凶险解除!
萧小墨呆呆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救命恩人,小嘴微张,一时忘了反应。直到那青年男子转过身,锐利的目光扫过昏迷的萧清漓,最终落在他身上,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探寻。
“小娃娃,没事吧?”男子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
萧小墨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是害怕,而是劫后余生的巨大委屈和后怕:“呜呜…坏人…坏人要杀我阿姐…呜呜…谢谢…谢谢大哥哥…”他一边哭,一边还不忘紧紧抓住昏迷中阿姐冰凉的手指。
青年男子目光扫过萧清漓苍白的脸和她手边那柄造型古朴、寒气萦绕的长剑(蒹葭剑),瞳孔猛地一缩,脸上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复杂:“蒹葭剑?!你们…是沧溟萧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