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王朝的六月十二,暴雨初歇的午后,暑气混着潮湿的水汽蒸腾而上,将镇北王府的琉璃瓦熏得发亮。小厨房里飘出奇异的面香,苏桃扶着足月的孕肚,指挥厨娘将面团捏成莲花酥模样,麻布袋随着她挪步哗啦作响,惊得灶台上打盹的三花狸猫\"噌\"地跳上房梁,尾巴扫落一串干辣椒,红通通的果实砸在青石板上,滚到苏桃脚边。
\"王妃,这石头裹面粉......能行吗?\"厨娘捏着块裹了糯米粉的鹅卵石,指腹被石棱硌得发白,看着苏桃往\"枣泥饼\"里塞碎石子时,额角的汗珠顺着皱纹滑落,滴在案板上的面粉堆里。
\"放心,\"苏桃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绿豆糕\",石棱在雪白的面粉下若隐若现,活像块被啃过的翡翠,\"魏党余孽在破庙蹲了三天,见着点心眼睛得发绿——就跟春杏上次看见红烧肉时一个德行,能把笼屉都啃了。\"她话音未落,糖糕抱着块棱角分明的\"桂花糕\"摇摇晃晃跑来,张开没几颗牙的小嘴就是一口,\"咔嚓\"声震得厨娘手里的面团掉在地上,摔出个白花花的印子。
\"小祖宗!那是石头!\"萧策掀帘进来时,玄色常服下摆还沾着后园的青苔,连忙抱起女儿,从她嘴里抠出碎石渣,指尖蹭到女儿黏腻的口水,\"想吃糖糕跟爹爹说,别啃你娘的'暗器'。\"
糖糕瘪着嘴,指着苏桃腰间的麻布袋,奶声奶气抱怨:\"娘的糕糕硬!像爹爹的甲胄!\"
苏桃拍了拍手,将最后一块\"杏仁酥\"放进食盒,油纸包好时故意撒了把真糖霜在表面,晶亮的糖粒在天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王爷,西巷的'招牌'挂好了吗?\"
\"按你的吩咐,\"萧策无奈地用折扇敲了敲食盒,听着里头石头碰撞的声响,\"找了块破木板写着'免费点心管够',还让侍卫撒了半袋真糕渣引路上——再让你胡闹,府里的糖糕都要被你拿去当诱饵了。\"
\"必须信!\"苏桃叉腰,孕肚把月白色襦裙撑得像个圆鼓鼓的汤圆,衣襟上绣着的\"干饭人\"三个金线大字被顶得歪歪扭扭,\"昨儿特意让春杏那吃货去牢里'放风',说咱们府新请了御厨,点心随便吃——那帮人啃了三天树皮,听见这话能不扑过来?\"
正说着,侍卫跌跌撞撞冲进厨房,甲叶上的雨水滴在面粉堆里,晕开深色的斑点:\"王妃!西巷口有动静,三个蒙面人正往破庙摸!靴底沾着破庙的红泥!\"
\"走!\"苏桃拽着萧策就往外跑,麻布袋在门框上撞出\"咚\"的声响,震得梁上悬挂的腊肉晃了晃,\"糖糕乖,跟奶娘看蚂蚁搬家,娘去抓'贪吃鬼'回来给你玩!\"
西巷口的老槐树下,一块歪扭的木牌在风里晃悠,上面用炭笔写着:\"前方百米,免费点心管够,迟到无!——镇北王府大发慈悲\"。牌下散落着新鲜的糖糕渣,蜿蜒着指向拐角的破庙,每块碎屑上都沾着亮晶晶的糖霜,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钻。
萧策藏在墙后,玄色蟒袍被雨水浸得发沉,看着苏桃挺着肚子蹲在破庙门口,手里挥着块真糖糕,裙摆扫过积水时溅起细碎的水花:\"喂!巷子里的朋友!想吃点心的快来,本王妃亲手做的,管饱!\"
\"苏桃!\"萧策低声警告,手按在刀柄上,指腹蹭过冰凉的翡翠刀柄,\"站远点!\"
\"怕什么,\"苏桃头也不回,掰下一块糖糕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花栗鼠,糖霜沾在鼻尖上,\"就魏党那智商,跟王氏藏私房钱时把银票塞茅房砖缝有的一拼。\"话音刚落,三个蒙着黑布的人影果然从雨巷深处摸来,靴底蹭过积水发出\"啪嗒\"声,看见木牌时脚步顿了顿,其中一人喉结滚动的声响在寂静的雨巷里格外清晰。
\"点心在哪?\"为首的蒙面人嗓音粗哑,像被砂纸磨过,黑布下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桃手里的糖糕。
苏桃指了指破庙内的石桌,食盒就摆在上面,盖子半开着露出几块\"精致\"的点心,糖霜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光:\"都在那儿呢,刚出炉的,随便吃!\"
三人对视一眼,猛地冲进破庙,抓起石桌上的\"绿豆糕枣泥饼\"就往嘴里塞。\"咔嚓\"声此起彼伏,碎石渣混着面粉喷了满桌,其中一人疼得捂住嘴,黑布下渗出血丝,却还死死攥着手里的\"杏仁酥\"。
\"抓贼啊!\"苏桃看准时机大喊,麻布袋里的铜板全倒在地上,叮叮当当的声响惊得梁上蝙蝠扑棱棱乱飞,翅膀尖扫落的灰尘扑了蒙面人一头。埋伏在四周的侍卫应声而出,刀光在雨幕中闪过,三下五除二就将三人捆成了粽子,绳索勒进他们饿得干瘪的皮肉里。
为首的蒙面人吐掉嘴里的碎石,黑布上沾着血沫:\"你敢耍我们!\"
\"哎,话不能这么说,\"苏桃晃着空麻布袋走到他面前,蹲身时裙摆扫过他绑着的脚踝,溅起几滴泥水,\"牌子上写的是'免费点心',又没说能吃。就像王氏说她吃斋念佛,难道您还真信她没偷过香油钱?\"
萧策走上前,靴尖踢了踢地上的\"杏仁酥\",拳头大的鹅卵石骨碌碌滚出,撞在墙角发出闷响:\"说,谁派你们来的?\"
\"呸!\"蒙面人啐出带血的唾沫,喷在萧策的靴底,\"想让老子当叛徒,做梦!\"
苏桃突然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油腻的纸面上印着\"魏记包子\"的歪扭字样,边角被油浸透得发亮:\"不想说?也行。\"她打开油纸,一股酸馊味混着韭菜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三个皱巴巴的包子表皮爬着灰绿色的霉斑,\"尝尝这个?特意让魏老头留了三天,保证比牢饭还'够味'。\"
蒙面人的脸色瞬间从青转白,喉结上下滚动着,旁边的侍卫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甲叶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苏桃见状,又摸出块新鲜糖糕在他眼前晃,糖霜簌簌掉落在他绑着的手腕上:\"说了就给这个,不然......\"她指了指庙门外,糖糕正抱着块石头\"啃\"得津津有味,口水把石头缝都浸湿了,\"我女儿可喜欢分享了,能把你喂到吐为止。\"
萧策:\"......\"
侍卫们:\"......\"
蒙面人看看糖糕亮晶晶的眼睛,又闻着馊包子的\"香气\",黑布下的脸剧烈抽搐着。苏桃趁机把馊包子往他鼻子前送了送,霉斑在光线下像极了王氏脸上的老年斑:\"想想看,是啃石头舒服,还是吃这个舒服?\"
\"我说!\"蒙面人终于崩溃,黑布下的声音带着哭腔,\"是九皇子的残余势力!他说事成之后给我们黄金百两,让我们刺杀镇北王......还说镇北王夫人是个好靶子,肚子大跑得慢......\"
话未说完,苏桃突然哎哟一声,手捂住肚子蹲下身,脸色发白得像雨巷里的青苔:\"王爷......\"
萧策瞳孔骤缩,立刻俯身抱起她,掌心触到她后腰的湿意,黏腻的触感让他心脏猛地一沉:\"是不是要生了?\"
\"好像......是......\"苏桃皱着眉,麻布袋里滚落的铜板在地上堆成小堆,被雨水冲刷得发亮,\"抓完贼......记得给我买......糖糕......要加双倍糖......还要魏老头家的......馊包子......\"
萧策抱着她转身就跑,玄色蟒袍扫过满地碎石,发出\"沙沙\"的声响。怀里的人越来越沉,裙摆下渗出的血迹染红了他的衣襟,在雨幕中像朵妖异的花。他从未如此心慌,连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闭嘴!不许说话!再胡闹本王让你儿子跟你一起罚蹲茅房!\"
破庙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糖糕举着石头追了两步,奶声奶气地喊:\"娘!弟弟要出来了吗?我把石头送给他啃!\"
萧策回头看了眼被侍卫押走的蒙面人,又低头看向怀里疼得冒汗的苏桃,她还在嘟囔:\"王爷......馊包子......别浪费......给春杏送去......她爱吃......\"雨水打湿了她的鬓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却还惦记着牢里的吃货丫鬟。
雨幕中,镇北王府的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侍女们的惊呼。破庙里的石头点心还散着面粉,其中一块\"绿豆糕\"滚到墙角,被雨水冲刷出灰扑扑的原貌,仿佛在嘲笑这场荒诞的抓捕。只是没人知道,这场用石头和馊包子布下的沙雕陷阱,竟成了魏党余孽的末路,也拉开了镇北王府添丁进口的序幕——而苏桃在产房里的第一句呐喊,不是疼,而是:\"我的糖糕呢?双倍糖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