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冲散了刚刚穿过荆棘林的些许轻松。战斗残留?深渊腐蚀与等离子武器?这意味着他们寻找的目标——那艘“星火号”侦查舰及其可能的幸存者——很可能就在附近,但也意味着危险同样近在咫尺!
“辰儿,跟紧我!”姜黎压低声音,将儿子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投向一点钟方向。那里的雾气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淡,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的、非自然的轮廓。
她握紧手中的树枝,另一只手紧紧牵着辰儿,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朝着能量反应传来的方向靠近。萧景珩则将所有扫描资源集中过去,试图获取更详细的信息。
随着距离的拉近,前方的景象逐渐清晰。
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仿佛被巨力犁过般的区域。原本的沼泽植被被彻底摧毁,地面焦黑,布满了坑洼和撕裂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氧味、东西烧焦的糊味,以及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深渊腐蚀特有的硫磺恶臭。
而在这一片狼藉的中心,赫然散落着一些巨大的、扭曲的金属残骸!那些金属呈现出银灰色,但表面布满了被酸液腐蚀的坑洞和被巨力撕裂的裂口,一些断裂的线缆如同垂死的触手般耷拉着,偶尔迸溅出几丝危险的电火花。残骸的样式与姜黎在罗盘幻象中看到的“星火号”轮廓碎片隐隐吻合!
这就是那艘联盟侦查舰的坠毁(或战斗)现场!
姜黎的心脏揪紧了。她看到一些残骸碎片上,还沾染着早已干涸发黑的、疑似血迹的污渍。现场没有看到完整的尸体,只有一些破碎的、带有联盟标志的衣物碎片和无法辨认的有机组织残留,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何等惨烈的战斗。
“扫描确认,残骸能量 signature 与‘星火号’记录吻合。”萧景珩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生命信号扫描……未发现存活单位。但是……”
他的话音未落,辰儿突然用力拉了拉姜黎的手,小手指向一堆较为庞大的、半埋在焦黑泥土中的舰体残骸后面,小声而急切地说:“娘!那边!有……有个人!他好像……还活着!”
姜黎顺着辰儿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那堆残骸的阴影处,似乎蜷缩着一个身影!
她心中一凛,立刻示意辰儿噤声,自己则握紧“武器”,更加谨慎地靠了过去。
靠近之后,她才看清那确实是一个人。他穿着一身破损不堪、沾满污泥和血渍的灰褐色探险服,款式与幻象中看到的类似,但并非标准战斗服。他蜷缩在残骸形成的狭小空间里,头深深埋在膝盖中,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失去了生机。
然而,姜黎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肩膀有着极其微弱的起伏。
“还活着!”姜黎低呼一声,立刻蹲下身,小心地探查他的情况。这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性,面容被污垢和血迹覆盖,看不真切,但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生命体征极度微弱,严重脱水、失血,伴有内伤和多处骨折,并且……感染了深渊腐蚀毒素,正在侵蚀他的生命本源。”萧景珩快速给出了诊断,“必须立刻施救!先用古井的水!”
姜黎毫不犹豫地解下水囊,小心翼翼地扶起那人的头,将清凉的井水一点点滴入他干裂的嘴唇。起初他毫无反应,但随着几滴甘霖入喉,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开始无意识地吞咽。
连续喂了几口水后,那人的呼吸似乎有力了一点点。姜黎又拿出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蘸着井水,小心地擦拭他额头和脸颊的污垢,试图让他舒服一些。
就在这时,那人紧闭的眼皮剧烈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要说什么。
“别急,慢慢来,你安全了。”姜黎轻声安抚道。
那人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充满了血丝、饱含痛苦与恐惧,却又带着一丝顽强求生意志的蓝色眼眸。他的目光起初有些涣散,在接触到姜黎关切的脸庞时,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强烈的激动和难以置信!
“你……你是……”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带着浓重的口音,但姜黎和萧景珩都能听懂,这确实是星穹联盟的通用语!“活人……不是幻觉……联盟……救援……”
他激动地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别动!你伤得很重!”姜黎连忙按住他,“我们不是官方救援队,我们……是意外流落到此地的。你坚持住,我们在想办法。”
听到姜黎的话,那人眼中的激动稍褪,但求生欲依旧强烈。他贪婪地看了一眼姜黎手中的水囊,姜黎会意,又喂他喝了几口。
几口水下肚,他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目光扫过姜黎和躲在她身后、好奇探出半个脑袋的辰儿,尤其是在看到辰儿身上那奇异的铠甲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惊异,但很快又被痛苦和急切取代。
“谢谢……谢谢你们……”他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是‘星火号’的……随舰考古学家……林逸……我们……我们发现了……‘苍梧遗迹’的……入口……但……但它们来了……深渊……还有……别的……东西……”
苍梧遗迹!这正是罗盘幻象中提到的地点!
“它们是谁?‘星火号’的其他人在哪里?”姜黎急切地问道。
林逸的脸上露出了巨大的恐惧和悲痛:“死了……都死了……队长他们……为了掩护我和数据核心……引爆了反应炉……我……我带着核心……逃到了这里……躲了起来……”他的目光望向那片残骸,充满了绝望。
“数据核心?”萧景珩立刻捕捉到了关键词。
林逸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露出了他一直紧紧护在怀里的一个约莫巴掌大小、布满裂纹但依旧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金属方块。“这里面……有我们关于遗迹……和‘钥匙’的所有……扫描数据和……初步分析……”
又是“钥匙”!
姜黎和萧景珩的心同时一沉。
“钥匙……到底是什么?”姜黎忍不住追问。
林逸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他死死抓住姜黎的手臂,蓝色的眼睛瞪得很大,充满了血丝:“不能……不能让它们得到‘钥匙’!遗迹的封印……已经松动了……‘钥匙’是……稳定……或者……彻底开启……封印的……关键……它们……它们在寻找……合适的‘容器’……”
他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瞟了一眼辰儿,虽然很快移开,但那瞬间的意味已经足够明显!
辰儿,就是那个“合适的容器”?因为他体内“源初”与“混沌”并存的特质?
就在这时,林逸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黑血从他口中涌出,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些细小的、蠕动的阴影!深渊腐蚀已经深入他的五脏六腑!
“不好!毒素全面爆发了!”萧景珩紧急警告。
姜黎试图用古井的水给他灌下去,但已经无济于事。林逸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眼神迅速涣散,但他依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个破损的数据核心塞进姜黎手里,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
“东南……五里……遗迹入口……在……黑水湖……心岛……阻止……它们……‘钥匙’……不能……”
最后的话语戛然而止,林逸的手臂无力地垂落,蓝色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神采,彻底变成了一片死灰。他最后的目光,依旧凝固在东南方向,充满了未尽的警告与不甘。
姜黎握着那枚尚带余温、布满裂纹的数据核心,看着眼前这具刚刚逝去的、来自故乡星海的同胞尸体,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悲凉。
线索更加清晰,却也更加沉重。东南五里,黑水湖心岛,苍梧遗迹入口。而辰儿,似乎就是各方争夺的、关乎封印存亡的“钥匙”。
前路的荆棘,仿佛瞬间化作了无数双窥视的眼睛,冰冷的恶意如同潮水般从东南方向涌来。
林逸的尸体在沼泽阴冷的空气中迅速僵硬,那双未能瞑目的蓝色眼眸,依旧凝固着最后的警告与不甘。姜黎沉默地将他的双眼合上,用手在相对干燥的泥土处简单挖了个浅坑,将他草草安葬。没有墓碑,只有一堆新土,在这片异界的死亡之地,标志着一位来自星海同胞的终结。
她站起身,手中紧握着那枚布满裂纹、依旧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数据核心。它沉甸甸的,不仅是因为其材质,更因为其中承载的信息和林逸临终的托付。
“东南五里,黑水湖心岛……”姜黎喃喃重复着这个地点,目光投向那个方向。雾气在那里似乎更加浓重,仿佛凝聚成了实质的黑暗,隐隐传来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
辰儿紧紧挨着母亲,小手抓着她的衣角,小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听到了林逸最后的话,虽然不完全明白“钥匙”和“容器”的具体含义,但他能感觉到,那个死去的叔叔说的话,似乎和自己有关。
“娘,”他仰起头,小声问,“那个叔叔说的‘钥匙’……是辰儿吗?”
姜黎心中一痛,蹲下身,平视着儿子的眼睛。她不想欺骗他,但也不想让他过早承受太多。她斟酌着词句,柔声道:“辰儿,你身上有一些特殊的力量,这或许让一些人,或者一些不好的东西,对你产生了不好的想法。但无论你是什么,你都是娘的儿子,爹的儿子。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
辰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伸出小手摸了摸胸口冰凉的铠甲,低声道:“辰儿不怕。辰儿会控制好力量,保护娘,也保护爹。”
戒指传来一阵温热的波动,萧景珩的声音带着赞许和坚定:“好孩子。记住,力量本身并无善恶,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紧守本心,我们与你同在。”
安抚好辰儿,姜黎将注意力转回数据核心。“萧景珩,能读取里面的信息吗?”
“核心受损严重,强行读取有彻底损毁的风险。我需要时间尝试进行数据修复和接口适配。”萧景珩回答,“但根据林逸临死前透露的信息,结合我们已有的线索,大致可以推断:在东南方向的黑水湖心岛,存在一个名为‘苍梧遗迹’的古代设施,其内部存在某种强大的封印。这个封印如今可能已经松动,而辰儿,因为其特殊的体质和力量,被认为是稳定或彻底开启这个封印的关键——也就是所谓的‘钥匙’。”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深渊势力,以及之前那个混乱意念,他们的目标很可能都是这个遗迹封印。如果封印被它们利用辰儿的力量彻底开启,后果不堪设想。林逸他们的‘星火号’,很可能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才遭此大难。”
姜黎握紧了拳头。情况再清楚不过了。她们已经无法置身事外。辰儿是风暴的中心,逃避只会让危险如影随形,甚至可能波及更多无辜(比如林逸和他的队友)。唯一的生路,或许就是主动介入,弄清楚遗迹的真相,找到掌控自身命运的方法。
“我们去黑水湖。”姜黎做出了决定,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是为了当什么救世主,只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辰儿,能有一条活路。”
她将数据核心小心收好,重新背起所剩无几的行囊,牵起辰儿的手。
“萧景珩,指引方向。”
“明白。东南方向,保持警惕。”
母子二人再次踏上征程,目标直指那片被浓雾和未知笼罩的黑水湖。越是靠近东南方向,周围的环境变得越发诡异。地面的泥泞逐渐被一种粘稠的、散发着腥臭的黑色淤泥取代,踩上去发出“咕叽咕叽”的令人不适的声音。周围的植被也越来越稀少,只剩下一些枯死、发黑的树干,如同扭曲的骸骨般矗立在雾气中。
空气中弥漫的能量场也变得更加混乱和压抑。那股深渊腐蚀特有的硫磺恶臭越发浓郁,同时还夹杂着一种……冰冷的、仿佛来自亘古蛮荒的威压感,与圣所的“源初之息”截然不同,更加原始,更加暴烈。
“我们正在进入一个高能辐射区。”萧景珩持续监控着环境,“能量读数混乱,存在多种高维能量残留的干涉迹象。小心,这里的环境可能极不稳定,随时可能触发未知的能量现象。”
他的警告话音刚落,前方不远处的黑色淤泥突然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一个巨大的、由淤泥和骸骨组成的、形态不定的怪物猛地从泥潭中隆起,它没有固定的五官,只有两个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空洞“眼睛”,发出一阵无声的精神咆哮,震得姜黎和辰儿头脑一阵刺痛!
“是沼泽怨骸!由死亡能量和深渊腐蚀催生出的怪物!”萧景珩立刻识别出来,“物理攻击效果有限,它对能量攻击抗性极高!避开它的正面,寻找弱点!”
那怨骸挥舞着由淤泥构成的、足以拍碎岩石的巨大手臂,朝着两人狠狠砸来!带起的腥风令人作呕。
“辰儿小心!”姜黎拉着辰儿急速后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击。淤泥手臂砸在她们刚才站立的地方,溅起大片恶臭的黑泥。
辰儿被那精神咆哮震得小脸发白,但他紧紧咬着牙,没有哭喊。他看着那庞大的怪物,眼中闪过一丝害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倔强。他抬起覆盖着铠甲的小手,对准了怨骸。
“辰儿,别!”姜黎担心他力量失控。
然而,这一次,辰儿周身的能量波动虽然剧烈,却并非之前那种狂暴的混沌。那暗金色的铠甲上,纹路亮起温暖的金红色光芒,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引力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并非攻击,而是形成了一层无形的护盾,将他和姜黎笼罩其中。
怨骸接下来的几次拍击,落在引力护盾上,虽然激起阵阵涟漪,却无法突破!
“做得好,辰儿!”萧景珩的声音带着惊喜,“你在尝试控制力量进行防御!保持住!它在消耗你的精神力,但这是正确的运用方式!”
辰儿得到鼓励,小脸因为精神专注而绷得紧紧的,努力维持着护盾。
姜黎见状,心中稍安。她看准怨骸攻击的间隙,猛地从侧面冲出,将体内恢复不多的、被古井水滋养过的一丝微弱能量灌注到手中的树枝上,使其暂时变得坚硬如铁,狠狠刺向怨骸那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睛”!
“噗嗤!”
仿佛刺破了某种充满恶气的囊泡,那幽绿色的火焰猛地一暗,怨骸发出更加尖锐刺耳的精神哀嚎,庞大的身躯一阵剧烈扭曲,动作明显迟缓了下来!
“有效!它的能量核心在眼部!”萧景珩立刻分析道。
姜黎精神大振,正想乘胜追击,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突然——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从侧面的雾气中袭来!那是几支箭矢!箭矢并非射向姜黎或辰儿,而是精准地命中了怨骸身体的几个关键节点!
那些箭矢的箭头上刻画着细微的符文,在命中瞬间爆发出银白色的净化光芒!怨骸如同被泼了强酸一般,身体剧烈抽搐,发出凄厉的惨叫,庞大的淤泥身躯开始迅速崩溃、溶解,最终化为一滩冒着青烟的黑水,融入沼泽之中。
危机瞬间解除。
姜黎和辰儿都愣住了,警惕地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浓雾之中,几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他们并非穿着星穹联盟的制服,也不是深渊魔物的狰狞模样。这些人穿着由某种坚韧兽皮和暗色织物制成的衣物,样式古朴而实用,脸上涂抹着油彩,遮掩了部分面容,只露出一双双锐利而警惕的眼睛。他们的武器主要是弓箭和骨质的短矛,身上散发着一种与沼泽环境融为一体的、野性而精悍的气息。
为首的一人,是一个身材高挑矫健的女性。她收回手中的长弓,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姜黎和辰儿,尤其是在辰儿身上那副奇异的铠甲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她开口了,声音清冷,带着一种独特的、略带沙哑的韵律,说的是姜黎从未听过的语言,但通过戒指,萧景珩迅速进行了翻译:
“外来者,你们不该来这里。黑水湖……不是你们该踏足的地方。”
突如其来的援手和这群仿佛从沼泽雾气中走出的、充满野性气息的陌生人,让姜黎和辰儿都愣住了。为首那名高挑女战士清冷而带着警告意味的话语,通过戒指的翻译,清晰地传入姜黎脑海。
他们说的是这个世界的语言?而且,似乎对黑水湖有所了解,甚至带着一种……守护者的姿态?
姜黎没有放松警惕,将辰儿往身后拉了拉,目光迎向那名女战士,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通过戒指进行意念转译):“我们并无恶意,只是……被迫流落至此,在寻找出路。”
她的声音透过戒指转化后,带着一种奇异的、非人的平直感,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那群战士显然也注意到了姜黎话语的异常传递方式,以及她手指上那枚不起眼的戒指。他们的眼神更加警惕,手中的武器微微抬起。为首的女战士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姜黎和辰儿,尤其是在辰儿那副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暗金色铠甲上停留了更久。
“流落至此?”女战士的嘴角勾起一丝带着嘲讽的弧度,她的声音通过戒指翻译,带着冰冷的质感,“穿过腐骨沼泽,来到黑水湖畔,还带着一个身负如此……显眼‘标记’的幼崽?你以为我们是三岁的孩童吗,外来者?”
“标记?”姜黎心中一动,对方果然看出了辰儿的不凡。
“你们是谁?”姜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知道黑水湖,知道那里的遗迹?”
女战士没有立刻回答,她身后一名较为年轻的战士忍不住上前一步,用带着敌意的语气说道:“萨拉队长,别跟他们废话!他们肯定是和那些‘黑皮杂碎’(指深渊魔物)一伙的!或者是那些穿着铁壳子(可能指星火号船员)的同党!想打‘圣所’的主意!”
被称为萨拉的女队长抬手制止了手下,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姜黎身上,仿佛在评估她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圣所”?他们用的是和圣所守护者白霙同样的词?难道这些沼泽居民,与圣所有关?
“我们与深渊无关,也与那些坠毁的‘铁壳子’不是同伙。”姜黎决定部分坦诚,她指了指身后残骸的方向,“我们遇到了一个幸存者,他临死前告诉我们,黑水湖的遗迹封印松动,有邪恶之物在寻找‘钥匙’,试图开启封印,带来灾难。”
她刻意隐去了辰儿可能就是“钥匙”的信息。
听到“封印松动”和“钥匙”,萨拉和她身后的战士们脸色明显变了,眼神中的敌意被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取代。
“那个幸存者……还说了什么?”萨拉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他说,遗迹入口在黑水湖的心岛,让我们……尽力阻止。”姜黎避重就轻。
萨拉沉默了片刻,与身后的几名战士交换了一下眼神。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躲在姜黎身后的辰儿,忽然小声开口,用的是这个世界的通用语(萧景珩通过戒指临时灌输的基础词汇和语法):“阿姨……你们身上的味道……和井水……有点像……”
他指的是之前那口古井散发出的温和纯净气息。
辰儿这突兀的、带着孩童纯真的话语,让萨拉等人再次一愣。他们身上的“味道”?他们长期生活在沼泽,与各种毒物瘴气为伍,身上更多的是草药和泥土的气息,何来“井水”的味道?
但萨拉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她仔细感受了一下辰儿身上那若有若无、与铠甲融为一体的能量波动,又看了看姜黎手指上那枚奇特的戒指,以及他们虽然狼狈却并无被深渊严重侵蚀痕迹的状态。
“你们……遇到过‘净源井’?”萨拉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净源井?看来那口古井有名字。
“是的。”姜黎点头,“我们在它的庇护下休息过,井水治好了我儿子的伤。”
这个信息似乎成为了一个关键转折点。萨拉和她同伴们的敌意明显消退了不少。净源井是这片沼泽中极少数的纯净之地,由古老的守护者力量维系,通常只有得到认可或者身负特殊使命的人才能找到并受益。能遇到净源井并安然无恙,本身就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姜黎母子并非纯粹的邪恶之辈。
萨拉深吸一口气,收起了长弓,但目光依旧锐利:“我是萨拉,‘沼栖族’黑水部落的巡逻队长。你们是谁?来自哪里?为什么要去黑水湖心岛?说实话,这关系到你们,也关系到我们整个部族的存亡。”
沼栖族?黑水部落?姜黎心中暗自思忖,果然不出所料,这些人应该就是这片沼泽的原生住民了!她深知,此时此刻,是获取信息以及可能得到援助的关键时机。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姜黎决定稍稍透露一些实情,但又不能完全交底。于是,她字斟句酌地说道:“我叫姜黎,这是我的儿子辰儿。我们来自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在一次意外事件中,不幸流落至此。我们前往黑水湖,并非是为了遗迹中的宝藏或者力量,而是因为……”说到这里,姜黎稍稍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了辰儿身上。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选择一个相对接近事实的说法,继续说道:“因为我儿子身上的一些特殊之处,似乎引起了那些邪恶存在的注意。它们对我们穷追不舍,我们已经无处可逃,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前去面对,希望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她没有明说“钥匙”,但暗示了辰儿被盯上,这与萨拉他们观察到的(辰儿显眼的铠甲和能量波动)以及林逸的警告能够对应。
萨拉盯着姜黎的眼睛,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良久,她缓缓说道:“黑水湖心岛的‘苍梧圣所’,是我族世代守护的禁地。古老的预言记载,当星辰坠落,黑潮涌动之时,‘钥匙’将现,封印或将崩解,亦或将重归稳固。”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辰儿身上,“最近,圣所周围的封印波动异常剧烈,那些深渊魔物和……其他一些不祥之物活动频繁。我们一直在监视和抵抗。”
她顿了顿,语气沉重:“如果你们所言非虚,那么你们的到来,或许并非偶然。预言中的‘钥匙’……很可能指的就是你的儿子。”
终于,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姜黎的心还是猛地一沉。
“我们该怎么办?”她直接问道,“我们只想活下去,保护好辰儿。”
萨拉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身旁那些面色凝重的族人身上,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忧虑和不安。她的视线随后转向黑水湖的方向,那片湖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的秘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萨拉终于下定决心,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跟我回部落吧。这里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谈话场所,而且你们的身体状况也需要时间来休整。大祭司需要见见你们,也许……他能够从我们古老的传承中,找到一些指引。”
然而,这个决定并非没有风险。回部落意味着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一个拥有武装的土着部落领地。对于萨拉和她的族人来说,这无疑是一次冒险,生死难料。
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她们似乎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萨拉等人对深渊势力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并且同样关注着封印的安危,这让她们有可能成为可以争取的盟友。尽管存在不确定性,但这一线希望或许值得一试。
姜黎与戒指中的萧景珩快速交流。
“风险与机遇并存。”萧景珩分析道,“从能量感知和他们的言行判断,这些沼栖族人对深渊充满敌意,且拥有一定的对抗经验和本土知识。与他们合作,或许能获得关于遗迹和封印的关键信息,增加我们的胜算。但务必保持警惕。”
姜黎点了点头,看向萨拉:“好,我们跟你去。”
萨拉似乎对她的果断有些意外,但没再多说,只是示意一名战士上前,递给了姜黎和辰儿一些散发着清香的、墨绿色的草药丸子。
“含在嘴里,可以抵御一部分沼泽的瘴气和精神干扰。”萨拉解释道。
姜黎道谢接过,自己先尝了一颗,感觉一股清凉之意直冲头顶,确实让因为长时间身处恶劣环境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她这才给辰儿也含了一颗。
在萨拉等人的带领下,姜黎和辰儿离开了这片充满死亡和残骸的区域,向着沼栖族部落的方向走去。这一次,有了熟悉地形的向导,路途变得顺畅了许多。他们穿梭在隐秘的小径,避开危险的泥潭和怪物巢穴,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
大约行进了半个时辰,前方的雾气中,出现了一片建立在巨大、盘根错节的古树之上的村落轮廓。那些树屋利用天然树木的枝干和气根搭建,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村落周围,同样布置着一些由兽骨、彩色石头和发光植物构成的、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图腾柱,显然是一种防御和警戒措施。
这就是黑水部落,沼泽深处的守护者之家。而等待姜黎和辰儿的,将是与大祭司的会面,以及关于命运和封印的更深层次的谜题。
黑水部落的树屋村落,如同一个悬浮在沼泽迷雾中的巨大蜂巢,安静而隐秘。巨大的、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古树盘根错节,粗壮的枝干和气根被巧妙地利用,搭建起一座座悬空的屋舍。这些树屋并非完全封闭,大多由经过处理的坚韧藤蔓、宽大叶片和某种柔韧的树皮覆盖,既保证了通风和视野,又能有效遮蔽风雨和隐藏自身。
村落之间由纵横交错的绳桥和打磨光滑的木栈道连接,行走其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沼泽迷雾,仿佛漫步云端,却又带着一丝惊心动魄。一些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苔藓或菌类被种植在关键节点,提供了微弱但足以视物的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湿润的木头气息,以及一种与沼泽同源却又更加纯净的生命能量。
姜黎和辰儿在萨拉等人的带领下,行走在这座空中村落里。他们的到来引起了不少沼栖族人的注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从树屋中探出头来,或站在栈道旁,投来好奇、警惕、甚至是一丝畏惧的目光。他们的目光大多聚焦在辰儿身上那副暗金色的奇异铠甲上,低声议论着,用的是姜黎听不懂的语言,但那种混杂着好奇与不安的情绪却清晰可辨。
辰儿有些紧张地抓紧了母亲的手,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姜黎则努力保持着镇定,目光平静地扫过四周,将这些沼栖族人的样貌和村落布局记在心里。她注意到,这个部落的生存条件显然十分艰苦,许多人脸上都带着风霜之色,衣物也多是耐磨的兽皮,但他们眼神明亮,身体矫健,透着一股在严酷环境中磨砺出的坚韧。
萨拉将她们带到村落中心区域,一棵最为巨大、树冠几乎笼罩了半个村落的古树前。这棵古树的树干粗壮得需要十余人合抱,树皮呈现出深沉的暗紫色,上面天然生长着一些银色的、如同符文般的纹路。在离地约五六米高的地方,树干被开辟出了一个宽敞的入口,入口两侧站立着两名气息沉凝、手持骨质长矛的守卫。
“在这里等候,我去通报大祭司。”萨拉对姜黎说了一句,然后独自沿着树干上凿出的阶梯,敏捷地攀援而上,进入了那个树屋。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身处陌生之地的姜黎和辰儿来说,每一秒都显得有些漫长。周围的沼栖族人虽然不再明目张胆地围观,但那些隐晦的视线依旧如芒在背。
很快,萨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入口处,她朝下面点了点头:“大祭司同意接见你们。上来吧,小心阶梯。”
姜黎深吸一口气,牵着辰儿,沿着那粗糙却坚实的木质阶梯,一步步向上走去。进入树屋内部,光线骤然黯淡下来,只有几盏用发光萤石做成的壁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
树屋内部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宽敞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浓郁的草药味和一种陈年木料的沉香。屋子的中央,地面被挖空了一部分,引入了一股活水,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池,池水清澈见底,底部铺满了白色的鹅卵石,散发出与“净源井”类似的、但更加微弱纯净的气息。
在水池旁,盘坐着一位老者。他须发皆白,面容枯槁,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仿佛一棵历经风霜的老树。他穿着一件用某种鸟类羽毛和植物纤维编织成的长袍,色彩暗淡,却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虽然浑浊,但瞳孔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蕴含着无尽的沧桑与智慧。他手中握着一根顶端镶嵌着浑浊水晶的骨杖,此刻正静静地注视着走进来的姜黎和辰儿。
这位,显然就是黑水部落的大祭司。
“外来者,走近些,让老朽看看。”大祭司开口了,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直接用的是姜黎能够理解的语言(显然萨拉已经提前告知或他本身具备某种沟通能力)。
姜黎依言,带着辰儿走到水池边,微微躬身行礼:“尊敬的大祭司,感谢您愿意见我们。”
大祭司的目光首先落在姜黎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本质。姜黎感到一阵轻微的战栗,仿佛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在那双眼睛下无所遁形。
“你的灵魂……沾染了时空的尘埃,却又被……另一种秩序所标记……有趣……”大祭司喃喃低语,说的话让姜黎心中剧震。时空的尘埃?是指穿越吗?另一种秩序?是指萧景珩还是星穹联盟?
随后,大祭司的目光转向了辰儿。当他看到辰儿身上那副铠甲,尤其是感受到铠甲下那“源初”与“混沌”交织的特殊能量波动时,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
“果然……与预言一致……”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辰儿,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身负创世之辉与灭世之影,行走于秩序与混乱的边界……你就是预言中提及的,‘钥匙’的持有者……”
树屋内一片寂静,萨拉和随后跟进来的几名部落长老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复杂地看着辰儿。
辰儿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尤其是大祭司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让他感到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往姜黎身后缩了缩。
“大祭司,”姜黎将儿子护住,沉声问道,“请问预言究竟说了什么?‘钥匙’到底是什么?它会对辰儿造成什么影响?”
大祭司缓缓收回手指,目光重新变得深邃:“古老的预言流传自我们先祖的先祖,它告诉我们,维系‘苍梧圣所’(他们对于遗迹的称呼)的封印并非永恒。当时空的经纬扭曲,来自界外的阴影窥伺,承载着相反力量本质的‘钥匙’将会出现。‘钥匙’拥有稳定封印,将其彻底加固的力量,但也可能……成为彻底撕开封印,释放其中囚禁的‘远古之恶’的契机。”
他顿了顿,苍老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沉重:“而‘钥匙’本身,并非一件死物。它是一个活着的容器,一个能够同时容纳并调和‘生’与‘死’、‘秩序’与‘混乱’这两种极端力量的特殊存在。千百年来,我们一族守护于此,就是为了等待预言的应验,并确保‘钥匙’导向正确的方向。”
活着的容器!调和生与死、秩序与混乱!这完全印证了萧景珩之前的猜测!辰儿就是因为其特殊的体质,成为了这个关键的“钥匙”!
“那……正确的方向是什么?我们该怎么做?”姜黎急切地追问。
“前往圣所核心。”大祭司的目光投向树屋外,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看到了黑水湖的心岛,“在封印祭坛之上,借助‘钥匙’的力量,引导‘创世之辉’压制‘灭世之影’,重新稳定,甚至加固封印。这是唯一能避免灾难,也能让‘钥匙’本身获得解脱的道路。”
他看向姜黎,语气凝重:“但是,这条路极其危险。圣所如今已被深渊的气息污染,更有其他觊觎‘钥匙’和封印力量的存在盘踞。你们一旦踏入,必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而且……”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辰儿身上,带着一丝怜悯:“引导力量的过程,对‘钥匙’本身也是巨大的考验和负担。他的意志,将决定最终的结局。成功,则封印稳固,他或许能真正掌控自身的力量;失败……则万物俱寂,他亦将沦为封印崩解的祭品。”
姜黎的心沉到了谷底。果然没有轻松的选择。前往遗迹,是危机,也是唯一的生机。
“我们愿意前往。”姜黎没有任何犹豫,紧紧握住辰儿的手,“请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大祭司对于姜黎的决断似乎并不意外,他缓缓点头:“萨拉会带领一队最精锐的战士,护送你们前往黑水湖心岛,并为你们争取进入圣所的时间。至于进入圣所之后……就要靠你们自己了,还有你……”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姜黎手指上的戒指,“……和你所依仗的‘异域智慧’了。”
他果然看出了萧景珩的存在!
大祭司没有深究,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用黑色木头雕刻而成的、形状如同水滴的符牌,递给姜黎:“这是‘庇佑符’,蕴含着一丝圣所的纯净之力。在关键时刻,或许能帮你们抵挡一次深渊的侵蚀。记住,进入圣所后,寻找‘平衡之石’,那是引导力量的关键。”
姜黎郑重地接过符牌,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温和却坚韧的力量。
“谢谢您,大祭司。”
大祭司摆了摆手,闭上眼睛,仿佛耗尽了精力:“去吧,命运之轮已经开始转动。愿先祖的英灵庇佑你们……”
离开大祭司的树屋,姜黎的心情无比沉重,却也更加坚定。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木质符牌,又看了看身边虽然害怕却努力挺直小胸脯的辰儿。
前路已明,纵然荆棘遍布,她也必须带着辰儿,走下去。为了生存,也为了那渺茫的希望。黑水湖心岛的苍梧圣所,将是决定他们命运,或许也是决定这片土地命运的最终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