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盛,妈妈呢?”
“和爸爸去给姥姥收拾房间了。”
叶嘉硕往前走了半步,就被叶嘉念拉回来了,“嘉硕,别上去了。”
“嘉盛,爸妈情绪还好吗?”
“爸爸在强撑,妈妈已经哭过了。”
叶嘉念没再多问,只静静和两个弟弟坐着。叶家的所有事,只有她知道,这两个弟弟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不过,也用不了多久,这两个弟弟就会知道了。但这事,绝对不能发生在今天。
妈妈管爸爸叫了这么多年的路老师,吵起架一口一句路知行,这些事,三个孩子是知道的,也都清楚自己爸爸是改姓到叶家的。为什么改姓,爸爸妈妈只说想要和叶家的姑娘结婚,就必须得先入叶家的门。
但爸爸为什么从没有和任何姓路的人来往过,也从没祭拜过任何姓路的人,奶奶周锦闻的墓碑上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等等这些事。叶嘉硕和叶嘉盛是不知道的,叶嘉念也是一样。
可叶嘉念不仅看过一遍叶家的家族志,但那里面也并没有写明父亲叶知行的过往,只说他是姥姥叶承樱旧友周锦闻的独子。
这些年,叶嘉念也打听过「路」这个姓氏,但一无所获,甚至被姥姥、姥爷知道后教训过不止一次。
“爸、妈,吃晚饭了吗?”叶嘉硕朝着从电梯出来的父母问一句。
薛宴辞没顾上搭理儿子的问题,只问他,“嘉硕,学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请一个月的假,陪爸爸妈妈,姐姐和弟弟在厦门住一个月?”
“住哪?”
“住爸爸送给我的婚房,我们一家人,还从没在这里住过很久。”
薛宴辞还是从北京来时的模样,依旧扎着两个很低的麻花辫,只是鬓角碎发很多。路知行给她理了理头发,就揽进怀里抱着了。
在厦门住一个月也好,现在正是初春,尽管每天的天气依旧很闷热,雨水也不断。但这里同样也是薛宴辞生活过十八年的城市,住起来应该会舒服一些吧。
叶嘉硕将早就泡好的茉莉花茶给所有人斟过一杯,又等着薛宴辞喝过一口后,才开口说话,“妈妈,你还记得我四岁那年的事情吗?有一次我们回家过年,一推开院门,院子里全都是盛开的山茶花......”
“二哥,你能不能讲一件我出生以后的事情?”叶嘉盛将哥哥打断了,他很不喜欢去参与没有他的话题,这就和叶嘉硕讨厌叶嘉念和爸爸妈妈聊他出生前的事情一样。
叶嘉硕转头盯着叶嘉盛看了一分钟,得出一个结论,“你出生之后的事情太多了,讲不完。”
“就讲一件。”叶嘉盛不仅会跟父母撒娇,还会和姐姐、哥哥撒娇,甚至比和父母撒娇时更会折腾。
叶嘉硕是极喜欢这个弟弟的,只是从没说出过口,也从没表达过一次。
就像现在,他会笑着奚落叶嘉盛,“你四岁那年爬葡萄架子,遇到一只虫子,吓哭了。”然后揽过弟弟的肩膀,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毕竟,叶嘉盛是个从小听见虫子就会害怕的小孩子,更别提亲眼看见虫子了。
起初颐和原着里都是观赏树木,也多是高大的乔木,后来因为有了叶嘉硕,路知行给儿子种了第一棵桑葚树。
叶嘉盛出生那一年,这棵桑葚树第一次挂果,叶嘉硕第一次爬上这棵树,吃的浑身都是桑葚汁,脏透了。
后来,在叶嘉硕的百般撒娇、哭闹后,路知行又为儿子栽种了杏子树、桃子树、葡萄藤......
“那还不是因为你和姐姐非要我爬上去。”叶嘉盛气鼓鼓地靠在哥哥怀里,那天发生的事,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叶嘉念呛叶嘉盛一句,“那是你二哥让你爬的,我可没让你爬。”
颐和原着后院里那两株葡萄藤来的非常不容易。其中一株是路知行带着叶嘉念和叶嘉硕跑遍天津茶淀所有葡萄园才挖回来的玫瑰香,另一株更是不容易,是路知行开车带着两个孩子跑去河北宣化才挖回来的牛奶葡萄。
自从有了这两株葡萄藤,家里就再也没买过葡萄。
春天梳果,夏秋之交收获,等到初冬,路知行就带着三个孩子在地上挖道沟壑,将葡萄藤从架子上移下来,埋进土里,盖上塑料布。
等到初春,再挖出来移上架子,浇水,等着葡萄藤长芽、开花,再一遍梳果。
这件事,叶知行从带着叶嘉念、叶嘉硕一起做,再到后来有了叶嘉盛,四个人一起在后院忙了十年后,只剩下叶知行、叶嘉硕和叶嘉盛。到现在,只剩下叶知行和叶嘉盛了。
年岁渐长,原本一个下午就能做完的事,现在父子俩人要做一整天才能结束。
每到这个时候,薛宴辞就搬一把椅子,戴着遮阳帽坐在一旁,看着叶知行和孩子一起忙碌,和他们聊聊天,猜一猜今年的葡萄是不是会比去年更甜。
这件事,已经成了家里每年的固定节目了。
叶嘉盛挣开叶嘉硕的怀抱,坐到叶嘉念身旁去了,“姐姐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因为你被你二哥下药了,魔怔的很。”叶嘉盛又被叶嘉念揽到怀里去了。
叶嘉盛从小到大,不是在爸爸妈妈怀里,就是在黎奶奶、姥姥姥爷怀里,要么就是在姐姐和哥哥的怀里,他很晚才会爬行,也很晚才会走路。
中秋前,叶嘉念站在地上给两个弟弟摘葡萄;中秋的时候,叶嘉硕踩着凳子给姐姐和弟弟摘葡萄;等过了中秋,就算是叶嘉念踩凳子,也摘不着了,这时候叶嘉盛就派上用场了。
叶嘉盛年龄小,体重轻,还十分调皮,爬树是常有的事,只不过路知行不知道,薛宴辞看见了,也假装没看到,她从来就不觉得孩子爬树有什么问题,毕竟她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我没有,是嘉盛你自己要爬的。”叶嘉硕的辩驳太苍白了,全家最爱吃葡萄的就是他,要求爸爸叶知行种葡萄藤的也是他。
“明明就是你们两个骗我爬树。”
......
就在叶嘉硕和叶嘉盛吵的火热、难舍难分的时候,叶嘉念伸手堵住两个弟弟的嘴,“别说话了,妈妈睡着了。”
“爸,你快带妈妈回卧室睡觉吧。”
三个孩子的心思,薛宴辞不是不知道,她也配合得很好,只放任三个孩子吵闹了不到四十分钟,就靠在路知行怀里假装睡着了。这是三个孩子为她量身定制的睡眠计划,可这么多年,她其实都是在骗孩子。
在过去的这十八年里,无论是两个孩子吵架,还是三个孩子吵架,只要是当着薛宴辞的面,她都会说一句,别吵了,妈妈困了,要睡觉了,三个孩子就会乖乖闭嘴。但她也只是假装睡着,私下里还得偷偷观察一下三个孩子,千万别再吵起来了。
“媳妇儿,你自己待十分钟可以吗?我得去看看三个孩子,跟他们说一下明天的流程。”
路知行推门走了,关于如何接妈妈回来,后续的维持方案是什么,要用多少的药量,后续的事该怎么安排,该通知哪些人前来吊唁......薛宴辞一点儿都没参与,都是路知行和薛启洲、薛启泽在办。
她撑不住。
凌晨一点路知行回来了,抱着薛宴辞继续同她讲叶嘉盛四岁那年爬上葡萄藤的事。这种时候,或许多听听自己孩子的事,就会少一些对妈妈的想念吧。
路知行特别喜欢自家三个孩子,无论他们是否优秀,是否能在某个领域取得成就都不重要。他喜欢自家三个孩子能明白自己和薛宴辞的心思,也喜欢自家三个孩子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跟自己和薛宴辞说。
这种对彼此的极度信任和依赖,路知行只有在这个家里才能体验到。
叶嘉盛爬上葡萄藤,也摘到了葡萄,可他也遇见了虫子。
叶嘉盛和薛宴辞一样,特别怕虫子。
叶嘉念让他转身再爬下来,叶嘉盛说身后也有一只虫子;叶嘉硕说去找爸爸来接他,叶嘉盛说如果被爸爸知道了肯定要去祠堂罚跪。
最后三姐弟商量了十五秒,让叶嘉盛直接跳下来,叶嘉念和叶嘉硕平躺在地上接着他。
叶嘉盛是真跳了,叶嘉念和叶嘉硕也是真骨裂了。薛宴辞嘲笑孩子真笨,真愚蠢,为什么不想着拿把三角梯子爬下来。
路知行当时在二楼书房听见「咚」的一声后,就知道出事了,连赶着下楼去找孩子,却只看见三个人全在那儿趴着了。
他先是把叶嘉盛从人堆里扯出来,又打了120,叫了三辆救护车,全拉积水潭医院去了。
医生问怎么摔的?路知行只说不知道,问三个孩子,也只说忘记了。
真的太丢人了。
薛蔺祯知道这事后,从厦门赶过来把路知行、薛宴辞、叶嘉念、叶嘉硕、叶嘉盛统统教训了一番,还给三个孩子全打上了石膏。
但这三个外孙,远不如他自己的三个孩子好糊弄。薛蔺祯的航班还没落地高崎机场,三个孩子就自己拿锥子把石膏拆了,坐在客厅嗑瓜子、看动画片、玩游戏机了。
也因为这个事,三个人都没去上学,整日在家里胡闹,从秋天到冬天,又到春季开学,才又背上书包出门。
那时候,路知行每天下班一到家,身上立刻就挂满了孩子,十四岁的叶嘉念,八岁的叶嘉硕,四岁的叶嘉盛,一个比一个会撒娇,一个比一个会磨人。
“老公,你哭一会儿吧,过了今晚,我们就没有妈妈了,我和你就都要长大了。”
“没事的,我们没有妈妈了,但我们还有三个孩子。”路知行小声答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