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的指尖第无数次划过全息星图,视网膜上的红色警报像扎进眼球的钢针。三天前,他还在指挥旗舰用熵能睡眠弹轰炸奋进保守派的机械母星,享受着战舰主炮轰鸣的快感;此刻却被困在同盟议会的环形会议桌前,听着第 72 个文明代表的冗长发言 —— 对方正挥舞着触须,控诉星际商路因 “摆烂政策” 导致的运输延误。
“尊敬的仲裁者,我们的晶矿运输舰已经在跃迁点滞留了三个恒星日!” 蟹族代表的螯钳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悬浮的会议资料沙沙作响,“按照激进派的‘绝对摆烂法则’,驾驶员每天必须保证 12 小时的休息时间,这合理吗?”
科林强忍着掐断对方发言的冲动,余光瞥向坐在主位的沈清欢。她的混沌羽翼轻轻收拢,掌心托着一枚旋转的平衡权杖,杖顶的咖啡杯纹路反射着冷光。三天前,正是这枚权杖将他与奋进保守派领袖艾伯特吸入同一艘 “体验星舰”,美其名曰 “促进理念交流”。
“蟹族代表,请出示贵方运输舰的航行日志。” 科林的声音沙哑,三天累计不足 5 小时的睡眠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当全息屏展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时,他突然瞳孔骤缩 —— 在所谓的 “休息时间” 栏里,驾驶员们实际上在进行应急演练与设备维护,真正的有效睡眠时长不足 4 小时。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绝对摆烂’?” 他猛地站起身,全息星图在身后闪烁,“你们借摆烂之名压榨船员,却把责任推给政策!”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蟹族代表的触须瞬间蜷曲成防御姿态,螯钳缝隙里渗出淡蓝色的体液。科林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在为曾经嗤之以鼻的 “流程正义” 据理力争 —— 这种转变让他胃部翻涌,却又无法否认心底升起的正义感。
艾伯特的指尖摩挲着躺椅扶手的雕花,这是他在温泉星的第 73 次深呼吸。恒温 37c的泉水包裹着身躯,水面漂浮的玫瑰花瓣每隔 15 分钟就会自动更换,侍从机器人用银质托盘送来的果盘,永远切好了恰好入口的大小。
“主人,该进行香薰理疗了。” 球形机器人滚到他脚边,喷出带着雪松气息的白雾。艾伯特突然暴怒,抓起果盘砸向墙壁:“我不需要理疗!给我一台终端,哪怕是最基础的工作界面也行!”
机器人的光学传感器闪烁红光,机械臂精准接住坠落的果盘:“根据摆烂激进派的体验协议,您在本次体验中禁止接触任何工作相关设备。”
艾伯特仰躺在躺椅上,望着穹顶投影的模拟星空。三天前,他还在机械母星的主控室里指挥生产线改建,看着效率提升 27% 的报表露出满意微笑;此刻却像被拔去尖牙的野兽,只能对着虚拟星辰发泄怒火。
他想起沈清欢送给他的 “体验手册”,扉页用烫金字体写着:“感受无为的力量”。狗屁!艾伯特心想,当他第 10 次数完天花板的星轨时,终于理解了激进派所谓的 “摆烂” 根本不是自由,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 —— 就像他曾经用 KpI 囚禁机械族的创造力。
深夜,科林与艾伯特隔着星舰的透明隔离墙对视。科林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未签署的文件,艾伯特的躺椅旁散落着被揉皱的香薰菜单。两人眼底都布满血丝,却在目光交汇时同时别开脸。
“要来杯咖啡吗?” 科林举起空咖啡杯,声音里带着自嘲。
艾伯特挑眉:“摆烂派领袖居然需要咖啡因?”
“至少比你对着花瓣发呆有用。”
隔离墙突然发出蜂鸣,沈清欢的投影从中浮现。她的道典悬浮在身侧,书页上跳动着两族文明的能量图谱:“两位,体验期还剩 12 小时。”
科林刚要开口,艾伯特突然起身:“我想看看贵方的武器库。”
当钛合金大门缓缓开启,科林看着艾伯特瞳孔里的震惊,心中涌起复杂的快感。武器库中央停放着未完工的 “熵能巨像”,其胸腔部位嵌着一块斑驳的金属牌,上面刻着柳如烟的字迹:“摆烂不是毁灭的借口”。
“这是初代原型机。” 科林的指尖抚过巨像锈蚀的关节,“我们曾以为,只要让全宇宙陷入永久睡眠,就能终结纷争。但当我看到那些被改造成睡眠舱的平民住宅...”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艾伯特注意到,巨像的掌心握着一枚变形的儿童玩具 —— 那是某个被误炸文明的遗物。
“我们都以为自己在拯救宇宙。” 艾伯特轻声说,伸手触碰巨像眼眶里凝结的熵能晶体,“我在机械族的生产线底下,发现过堆积如山的报废义体。每个义体的芯片里,都残留着‘想休息’的临终指令。”
科林猛地转身,却看见艾伯特眼中的泪光。隔离墙外,沈清欢的投影轻轻合上道典,平衡权杖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体验星舰在黎明前的虚空中航行,科林与艾伯特并肩坐在观景台前。远处的星云正在重组,呈现出螺旋状的阴阳鱼形态。
“你知道吗?” 艾伯特打破沉默,“机械族的第一台自律机器人,是为了帮母亲照顾患病的父亲而发明的。”
科林挑眉:“摆烂激进派的历史课居然没教过这个。”
“因为你们只看到了冰冷的效率数据。” 艾伯特苦笑,“就像我们只看到你们的破坏欲,却没发现底层对和平的渴望。”
科林望着自己掌心的老茧 —— 那是长期握枪留下的痕迹。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发动攻击时,敌方平民在通讯频道里的哭喊声。那些声音曾被他用降噪程序过滤,此刻却在脑海中清晰回响。
“沈清欢说得对。” 他轻声说,“极端的不是法则,是人。”
艾伯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机械齿轮。齿轮边缘刻着极小的 “AI” 字样,那是他父亲的名字:“我父亲临终前说,最遗憾的是没来得及看完母亲织完的围巾。后来我才知道,那条围巾就放在他的义体储物舱里,永远差最后一针。”
科林沉默片刻,从颈间摘下一枚骨制吊坠 —— 那是用敌方首领的遗骨磨制而成。吊坠内侧刻着歪扭的字迹:“科林到此一游”。这曾是他的战利品,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皮肤生疼。
当沈清欢的平衡权杖再次亮起,科林与艾伯特站在体验星舰的传送门前。三天的体验在视网膜上快速闪回,最终定格在武器库那枚变形的玩具上。
“我不会道歉。” 科林直视沈清欢的眼睛,“但我会召回所有攻击性舰队,重新审核摆烂政策的执行细节。”
艾伯特轻笑:“我会关停 70% 的自动化生产线,给机械族开设‘无用技艺’培训班。”
沈清欢点头,权杖顶端的咖啡杯突然倾倒,金色的光雾中浮现出柳如烟的全息投影。投影的指尖划过两人额头,留下一枚淡金色的平衡印记。
“这是初代平衡者的祝福。” 沈清欢说,“它会在你们陷入偏执时发出警示。”
科林与艾伯特对视,同时伸手触碰额头的印记。刹那间,两股能量在虚空中相撞,爆发出彩虹色的光晕 —— 那是摆烂与奋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共舞。
体验星舰缓缓消失在星云中,科林望着手中的骨制吊坠,终于下定决心将其投入回收舱。艾伯特则握紧那枚齿轮,在心底承诺要完成父亲未看完的围巾。
宇宙的黎明如期而至,太初之眼的光芒穿过云层,照亮了两艘背向而行的星舰。在它们的甲板上,分别升起了新的旗帜:一面是齿轮与枕头的组合,一面是扳手与躺椅的交织。
而在遥远的源堡,熵暗之主翘着脚看完了全程,将手中的爆米花桶递给陆昭然:“打赌吗?不出三个月,这两个家伙会在温泉星召开联合发布会。”
陆昭然轻笑,清霜剑在地面划出平衡纹路:“我赌他们会先在中立星域建一座儿童乐园。”
熵暗之主挑眉,突然爆发出大笑:“有意思,看来你比我更懂人类的拧巴。”
星舰的引擎声渐远,沈清欢的道典自动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空白页上,柳如烟的字迹悄然浮现:“当敌人开始理解彼此的痛苦,平衡的种子便已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