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北夏国的边境公路上行驶了整整一夜。
车窗外的景致从四大家族标志性的鎏金结界,渐渐变成了连绵的戈壁,风卷着沙砾打在车窗上,发出细碎的响。
董飒然抱着熟睡的周瑾昭,下巴抵着女儿柔软的发顶,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那里的天空是种近乎荒凉的蓝,和沈家永远晴空万里的魔法天空截然不同。
沈梦雪把车停在一栋不起眼的石屋前时,晨曦正染红地平线。
她熄了火,戈壁的风立刻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股干燥的土腥味。
“到了。”她解开安全带,声音里带着点彻夜未眠的沙哑。
董飒然这才回过神,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周瑾昭。
小家伙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她,小手指着沈梦雪浅蓝色的连衣裙,含混地喊:“姐……姐……”
沈梦雪没动,只是从副驾驶座拿起一个黑色的卡包,抽出一张银卡递给董飒然。
卡面没有任何标志,只有一道极淡的蔷薇暗纹——那是星渊集团最高级别的匿名账户。
“北夏国是沈家掌管的,但这里偏远,暂时不会是他们的重点。”
她的指尖碰到董飒然微凉的手,“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董飒然接过卡的瞬间,指尖猛地一颤。
她认得这个卡包,是上次沈梦雪来做客时带的,当时周既明还打趣说“这包看着就贵”。
“这……”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沈梦雪打断。
“房子我已经托人卖掉了,”沈梦雪避开她的目光,看向车窗外盘旋的鹰,“钱都在这张卡里。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省着点花,够用到暖暖长大。”
她没说,这张卡里不仅有卖房的钱,还有她从星渊集团私转的五十亿——足够她们在北夏国最好的地段买栋庄园,雇佣最好的佣人,安稳过一辈子。
董飒然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砸在银卡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雪艳,我……”她想说谢谢,可喉咙像被堵住了,只能死死攥着那张卡,指节泛白,“既明他……”
“他会希望你们好好活着的。”沈梦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周瑾昭的脸颊,小家伙咯咯地笑起来,小手抓住她的指尖,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软。
“暖暖就拜托你了。”沈梦雪收回手,推开车门,戈壁的风瞬间吹乱了她的长卷发。
“我该走了,再晚就会被发现。”
董飒然抱着周瑾昭下车,看着沈梦雪绕到驾驶座那边,黑色的越野车在晨曦里泛着冷光。
“雪艳,”她突然喊住她,声音带着哭腔,“你……你要保重。”
沈梦雪拉开车门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然后坐进车里。
引擎发动的瞬间,她透过后视镜看到董飒然抱着周瑾昭站在石屋前,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戈壁上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股韧性。
越野车扬尘而去时,沈梦雪从空间手镯里摸出个小盒子,里面是那枚银制长命锁。
她摩挲着锁身的“瑾昭”二字,突然想起周既明说过:“等暖暖长大了,我就带她去看海。”
或许,北夏国的海,会比沈家的更蓝。
她踩下油门,车速越来越快,将那栋石屋和母女俩的身影远远甩在身后。
后视镜里的银卡反光渐渐消失,沈梦雪望着前方蜿蜒的公路,紫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
沈家的暗卫迟早会查到这里,布家的眼线也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但至少现在,董飒然和周瑾昭是安全的。
至于她自己——
沈梦雪的指尖轻轻拂过方向盘上的纹路,那里还残留着周既明工装外套的尘土气息。
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冷得像戈壁的风。
该回去算总账了。
——————
沈梦雪的越野车驶离北夏国边境时,后视镜里的石屋已经缩成一个小点。
她降下车窗,戈壁的风灌进来,掀起黑色风衣的下摆,露出里面黑色的高领针织衫——自从周既明死后,她的衣柜里就只剩下这种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像层坚硬的壳。
回到沈家时,主宅的灯火亮得刺眼。
沈烬渊站在玄关,玄铁鞭缠在手腕上,黑色的衣摆沾着未干的血,显然刚处理完“入侵者”的余党。
“去哪了。”他没抬头,声音比戈壁的风还冷。
沈梦雪解风衣扣子的手顿了顿,指尖碰到领口的金属扣,那是星渊集团的标志,被她特意翻到内侧。“出去转了转。”
“转?”四哥终于抬眼,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血色,“周既明的家人,你藏哪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
沈梦雪垂下眼,长卷发遮住侧脸:“不认识。”
“沈梦雪。”四哥的声音陡然拔高,玄铁鞭“啪”地抽在旁边的梨花木柜上,瓷器碎裂的脆响里,他步步逼近,“我最后问一遍,人呢。”
沈梦雪抬起头,紫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波澜,像结了冰的湖:“四哥,你杀的人还不够多吗。”
四哥的动作猛地僵住,玄铁鞭从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
他看着沈梦雪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顺从,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父亲在书房等你。”他最终转过身,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自求多福。”
沈梦雪走进书房时,沈磊正坐在紫檀木书桌后,指尖摩挲着盏白瓷茶杯。
明前茶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却压不住他周身的冷意。“北夏国的风沙,好玩吗。”
她没回答,只是站在书桌前,脊背挺得笔直。
黑色的针织衫勾勒出她单薄的肩线,领口的褶皱里还沾着点戈壁的细沙——那是她故意留下的,像种无声的挑衅。
“周既明是布家的人放进来的。”
沈磊突然开口,指尖在茶杯上轻轻一点,茶水泛起涟漪,“布庭风想看看,我养的女儿,会不会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坏了沈家的规矩。”
沈梦雪的指尖猛地攥紧。
布家?那个总爱用深蓝色瞳孔审视她的男人,竟然把周既明当成试探她的棋子?
“你没让他失望。”
沈磊抬眼,黄色的瞳孔里笑意温和,却像淬了毒的刀,“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敢瞒着我私转星渊的钱,还敢把人藏到北夏国——翅膀硬了。”
“他们不是不相干的人。”沈梦雪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周既明是被我们杀的。他的家人,我不能不管。”
“我们?”沈磊笑了,指尖敲了敲桌面,“沈家的规矩里,从没有‘我们’。只有‘你’,沈梦雪。你是沈家的小姐,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明天起,星渊集团交还给火艳。你的暗卫,我调给你大哥。”
这是变相的软禁。
沈梦雪没反驳,只是微微颔首:“知道了。”
走出书房时,顾晏之站在回廊尽头,黑色的衬衫在夜灯里泛着冷光。
“你不该这样。”他的声音低沉,“沈叔和沈四哥已经起疑了。”
“起疑又如何。”
沈梦雪擦肩而过时,风衣的下摆扫过他的裤腿,“顾晏之,你见过北夏国的星空吗?比沈家的任何一盏灯都亮。”
顾晏之的脚步顿了顿,看着她消失在回廊拐角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时候,她总爱坐在悬崖边看星星,说那是“自由的眼睛”。
那时的她,眼睛里还有光。
回到房间,沈梦雪从空间手镯里摸出个小小的传讯符——是曲湘檀临走前给她的,说“遇到急事可以找我”。
她指尖凝起灵力,在符上写下“查布家近一个月的动向”,符咒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窗外。
青玥从绒垫上站起身,琥珀色的眼睛担忧地望着她,用头轻轻蹭她的脚踝。
蓝凤凰则扑棱着翅膀,落在她的肩头,小脑袋蹭着她的耳垂,发出细弱的啾鸣。
沈梦雪摸了摸它们的头,走到窗边。
沈家的星空被结界笼罩,星星的光淡得像随时会熄灭。
她想起北夏国的戈壁,董飒然抱着周瑾昭坐在石屋前,小家伙指着星空喊“星星”,声音软得像。
“放心。”她轻声说,像是对青玥和凤凰,又像是对自己,“很快,我们就能看到真正的星星了。”
指尖的传讯符还残留着灵力的余温。
沈梦雪望着布家的方向,紫色的瞳孔里第一次燃起细碎的火苗——不是发病时的暴戾,是种极冷的、带着算计的决心。
布庭风,沈磊,还有所有把人命当棋子的人。
你们欠周既明的,欠董飒然的,欠周瑾昭的——
她抬手,玄铁鞭的影子在墙上拉长,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夜风吹过沈家的庭院,蔷薇架上的刺刮过墙壁,发出细碎的响,像谁在暗处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