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像刀子般割在脸颊上,刮得皮肤生疼,他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前方被月光勾勒出模糊轮廓的道路。
沿途的驿站、村落都成了飞速掠过的残影。
干粮被他囫囵塞进口中,嚼都没嚼便往下咽。
水囊拧开便往喉咙里灌,冰冷的水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
哪怕马蹄踏碎了夜色的宁静,哪怕身后可能有追兵紧随,他也不敢放慢半分——他能想象到,此刻的金陵城,正经历着怎样的血雨腥风。
“太子殿下……一定要尽快见到太子殿下!”
谭海咬碎了后槽牙,眼底布满血丝,猩红得吓人。
他再次扬起马鞭,狠狠抽在马臀上,骏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猛地提速,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前方。
不知奔袭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广陵城的轮廓终于在晨雾中浮现。
谭海望着那熟悉的城楼,眼中迸发出狂喜的光芒,嘶哑的嗓音再次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急切与颤抖:“驾!再快些!就快到了!”
马蹄声如惊雷般响彻黎明的官道,朝着广陵城的城门疾驰而去。
快到城门时,谭海胯下的骏马已是强弩之末,口鼻喷着白色的雾气,四蹄踉跄,几乎要栽倒在地。
他猛地勒住马缰,“吁——!”的一声嘶喊嘶哑破碎,掌心因死死攥着缰绳而被磨得通红,甚至渗出血丝。
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城门紧闭如铁,城楼上火把摇曳,跳跃的火光将守军的甲胄映得泛着冷硬的光——显然,广陵城早已戒严。
谭海顾不得喘息,探身向前,对着城楼高声嘶吼:“快打开城门!我是禁军副统领谭海,受镇国公陆仓之命,有要事面见太子殿下!十万火急!”
城楼上的守军闻言,纷纷探出头来,手中的弓矢依旧对准城下。
为首的守将是王霸,他眯着眼打量城下之人。
见对方衣袍染血、形容狼狈,头发散乱,满脸尘土,厉声喝问:“深夜闯城,又无令牌佐证,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若敢冒充朝廷命官,休怪我等乱箭射杀!”
谭海心头一急,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他猛地解下腰间的信物——那是陆苍亲授的镇国公府令牌,正面刻着苍劲有力的“镇国”二字,背面是镇国公府独有的云纹印记,绝难仿制。
他高高举起令牌,手臂因脱力而微微颤抖,声音因急切而嘶哑:“这是镇国公府的令牌!你且细看!
宫城忠良危在旦夕!我怀揣密信,关乎大梁存亡,若耽误片刻,便是万劫不复!快开城门!”
火把的光芒照在令牌上,那独特的纹路与印记让城楼上的王霸脸色一变。
他迟疑片刻,又看谭海衣袍上的血迹绝非伪造,眼底的焦灼与血丝也不似作伪,当即喝道:“且待我通报!若有半句虚言,定将你乱箭射杀,挫骨扬灰!”
“来不及了!”
谭海急得直跺脚,胯下的骏马也焦躁地刨着蹄子,“太子殿下若迟一步,陆老将军便要性命不保!
金陵城便要落入逆贼之手!大梁……大梁就真的完了呀!”
王霸不敢耽搁,当即转身快马前去通报。
谭海在城下急得团团转,耳畔仿佛已经响起了金陵宫城的厮杀声,心头如被烈火焚烧般焦灼。
他再次对着城楼高喊,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太子殿下!宫城危矣!先皇遇害!逆贼作乱!速开城门——!”
喊声在寂静的黎明中传得极远,撞在冰冷的城门上,又反弹回来,在旷野中回荡,带着撕心裂肺的恳切。
幸运的是,没过多久,沉重的城门便“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王霸大步迎了上来,神色凝重如铁:“主公已知晓情况,命我即刻带你去城主府!跟我来!”
谭海顾不上喘息,翻身下马时腿脚一软,险些栽倒,被王霸一把扶住。
他甩开对方的手,踉跄着跟上,沾满尘土与血污的衣袍在晨光中划过急促的残影,朝着城主府的方向狂奔而去——每一步,都像是在与死神赛跑。
此时的城主府内,烛火如昼,大厅里文武将领环立两侧,人人神色肃穆,眉头紧锁,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
谭海一脚踏入厅中,目光如箭般直直锁定主座上的身影——萧无漾身着玄色劲装,眉眼冷峻如冰封的山峰,指尖正轻轻叩击着案几,节奏沉稳,却让整个大厅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太子殿下!”
谭海“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臣……臣,终于见到您了!金陵……金陵出事了!”
萧无漾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沉声道:“你是禁军副统领谭海?”
“正是臣!”
谭海不敢耽搁,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封被体温灼热、沾满汗水与血污的密信,连同那枚令牌一起高高举起。
“这是陆老将军亲书的密信,还有他的贴身令牌!殿下一看便知!”
一旁的陈恪,快步上前,双手将密信与令牌稳稳呈至案前。
萧无漾指尖先触到令牌,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勾起尘封的记忆——幼时在镇国公府,陆苍常把这枚令牌当玩意儿递给他把玩。
他拇指轻轻摩挲过令牌背面那道细微的凹痕——那是当年他不慎摔在石阶上磕出来的,陆苍非但没修,反而笑着说“留个念想,让你记住做事要沉稳”。
此刻指尖划过熟悉的纹路,萧无漾眸色一沉,心中已然确认:这的确是陆苍的贴身令牌,绝无半分虚假。
随即他展开密信,陆苍苍劲有力、却带着几分仓促的字迹扑面而来。
密信上,先皇遇害的详细细节、二皇子的狼子野心、宫城的危急局势一一写明。
字里行间满是焦灼与恳切,最后一行“太子若迟,大梁危矣”的字样,如同利刃般剜着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