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我从不逃。
但现在,我要带她走。
因为她是婉娘,是我在这吃人的江湖里,唯一愿意相信的暖。
哪怕这暖是假的,我也想抓住它,哪怕烧了我的手。
苏州城的夜像张蛛网,我们在巷弄里穿梭,脚步声敲在青石板上,像催命的鼓点。
右肩的伤口还在流血,每一步都牵扯着剧痛,疼得我额头上全是冷汗。
婉娘撕下裙角为我包扎,她的手指冰凉,却很稳,像三年前在太湖边为我包扎被鱼刺划破的手。
“华郎,我们离开这里吧,”她蹲下来,声音带着颤抖,月光从屋檐缝隙漏下,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去江南,看桃花,再也不握剑了。”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期盼,那期盼像真的。
如果三年前李家没被灭门,我或许会答应。
那时父亲还在,母亲还在,我是个不必握剑的公子哥,会在太湖边为她种满桃花,看她在花树下笑。
但现在,桃花早被血浇灭了。
“婉娘,”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小,很软,却在发抖,“王强勾结外敌,贩卖军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年轻时是父亲麾下的斥候,”我按住流血的肩口,剑鞘在掌心磨出老茧,“二十年前漠北之战,他为了独吞鞑靼首领的金刀,故意引错水源,害死三十个弟兄。父亲要军法处置,他夜里偷了边防图叛逃——那封密函里,就有他用汉兵尸骨换马鞍的账目。”
她摇摇头,泪眼朦胧,像受惊的小鹿。“意味着边关的将士会因为没有好兵器送命,”我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意味着鞑靼人的马刀会砍在百姓脖子上。三年前,他灭我李家满门,不是私仇,是因为父亲发现了他通敌的证据,想上报朝廷。他把我家十八口人,全扔在乱葬岗——就像今晚那些死士一样。”
我想起父亲的脸,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那块玉佩,现在还挂在脖子上,贴着心口,冰凉。
婉娘猛地一颤,捂住了嘴,眼里全是震惊和恐惧,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决绝。
“我……我不知道……”她喃喃道,“他只说让我跟着你,说你是李家余孽……”
“这笔血债,我必须讨回来。”我拿起左手剑,剑鞘上的“李”字模糊不清,那是父亲用血汗刻的,每一笔都像刀刻在我心上。
“当年父亲传我剑法时说,左手剑出,必杀仇敌。这不是剑,是李家的魂,是边关将士的命。”
巷外传来追兵的脚步声,杂乱而急促,像潮水一样涌来。
我把婉娘藏在废弃民宅的柴草后,柴草里有股霉味,混着灰尘,呛得我咳嗽。
“在这里等我,”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我自己的影子,“我去引开他们,天亮了我就回来。”
她抓住我的衣角,指尖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华郎,小心……一定要回来。”
我没说话,转身走出民宅。
左手握住剑柄,冰冷的触感让我清醒。
夜风吹过,带来三更的更鼓——正是杀人的好时候。
王强的人来了,火把的光把巷子照得忽明忽暗,像鬼火。
我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过陆将军的事。“
陆将军是你父亲旧部,”婉娘的信上写着,而父亲曾说,陆将军当年在漠北断了条左臂,是为了替他挡箭。
“二十年前,王强引错水源,”我曾对婉娘说,“陆将军带着三十个弟兄找水,回来时只剩他和半截断刀。”
巷子的月光下,我的影子和陆将军当年背着父亲尸身走出战场的影子叠在一起。
父亲说过,陆将军的刀上刻着“守”字,就像左手剑的血槽里刻着“魂”。
婉娘藏进柴草堆时,我摸到她袖中的银簪,簪头梅花早被血锈染黑,这让我想起陆将军左臂的伤疤,那是被王强的毒箭射穿的,和我右肩的伤一样,都在等一个复仇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