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回来了。”
清越的声音,如同玉磬轻敲,穿透暖玉浆液,在死寂的静室中回荡。带着一丝久未开口的沙哑,却蕴含着一种洗尽铅华后的平和与……不容置疑的力量。
玄诚子看着炉中那眸蕴青焰、气息渊深如海的弟子,枯瘦的手掌微微颤抖。劫后余生的狂喜、见证奇迹的震撼、以及那沉甸甸的“师父”二字带来的慰藉,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意志。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浑浊的老泪无声滑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旁边一位长老哽咽着重复,其余人也都是眼眶发红,劫后余生的气氛弥漫开来。
云舒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静室角落那盘早已冷却、却依旧散发着淡淡薯香的烤红薯上。青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怀念、温暖、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心念微动。
包裹周身的暖玉浆液如同有生命的潮水,缓缓向两旁退开。她赤足踏在温润的浆液表面,如同踩在金色的云朵上。一身素净的道袍早已在重塑中被焚尽,此刻由最精纯的暖玉生机和离火器韵自动凝结,化作一身样式古朴、通体流淌着温润青金色泽的羽衣道袍,宽袍大袖,无风自动。眉心那道冰裂纹依旧存在,但裂痕深处那点青焰印记却稳固而内敛,如同点睛之笔。
她轻轻一步踏出残炉,落在静室冰冷的地面上。足尖点地,一圈无形的青色涟漪荡漾开来,静室内残留的阴冷、混乱气息瞬间被净化一空,只余下温暖、厚重、令人心神安宁的道韵。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但当她站定的那一刻,整个丹鼎峰深处的地脉,都仿佛与之产生了共鸣,发出低沉的嗡鸣。峰顶缭绕的丹霞云雾,无风自动,朝着静室方向缓缓汇聚、盘旋。
玄诚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云舒……你……”
云舒抬手,止住了玄诚子的话。她闭上双眼,眉心青焰印记微微一闪。一股无形的、浩瀚而精纯的神念,如同水银泻地,瞬间以青崖观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汹涌扩散!
神念扫过焦黑荒芜的太液池西岸,那里残留的离火气息和虚空邪气让她微微蹙眉。
神念掠过依旧被肃杀气氛笼罩的帝宫,扫过空寂的养心殿,感受到一丝微弱却熟悉的龙气残留。
神念跨越千山万水,如同利箭般,朝着西南伏龙山脉的方向……狠狠刺去!
伏龙山脉!潜龙渊!
神念穿透翻腾的瘴气,瞬间“看”清了渊底的一切!
崩塌的白骨祭坛……
死寂的巨大石卵,以及卵上那个触目惊心、仍在缓慢流淌黑血的巨大窟窿……
弥漫整个溶洞、浓郁粘稠到令人窒息的本源邪气……
还有……祭坛旁,那个被赵擎等人死死护在中间、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到几乎断绝的……玄色身影!
萧衍!
云舒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眸中青焰瞬间暴涨!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混合着焚尽八荒的怒意,如同实质般从她身上爆发出来!静室内的温度骤降,地面竟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玉!玑!子!”三个字,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挤出,带着滔天的恨意!她瞬间锁定了石卵深处,那道蛰伏在逸散邪气中、虚弱却依旧带着无尽怨毒和贪婪的……画皮邪念本源!正是这道邪念,贯穿了所有阴谋,将她与萧衍拖入这无边的痛苦深渊!
“师父!”云舒猛地看向玄诚子,声音冰冷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开护山大阵!引……离火地脉!助我!”
话音未落,她一步踏出静室!身影瞬间出现在丹鼎峰上空!
轰——!!!
青崖观护山大阵瞬间被玄诚子全力引动!积蓄了数百年的灵力如同金色的洪流,从群山地脉中汹涌而出!同时,丹鼎峰深处的地火灵脉被彻底激发!赤金色的离火之精化作一道通天光柱,撕裂云层,直冲天际!
峰顶上空,云舒凌空而立。青色羽衣道袍在狂暴的灵力洪流和离火光柱中猎猎作响。她双手于胸前飞速结印,动作古朴玄奥,带着一种沟通天地的韵律。
“离火为引!”
“地脉为基!”
“青焰……焚天!”
随着她清越的敕令,丹鼎峰引动的离火光柱猛地一颤,仿佛受到了至高意志的召唤,化作一条咆哮的赤金火龙,环绕着云舒盘旋!护山大阵汇聚的磅礴灵力,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注入她的体内!
她眉心的青焰印记瞬间亮如星辰!周身燃烧起熊熊的青色烈焰!这火焰不再温和,而是充满了净化诸天、焚灭万邪的恐怖威能!
她缓缓抬起右手,并指如剑,遥遥指向西南伏龙山脉的方向!指尖,青焰、离火、地脉灵力完美交融,凝聚成一道凝练到极致、仅有拇指粗细、却散发着让空间都为之扭曲颤栗的……青金色光束!
光束内部,隐隐有一只振翅欲飞的火焰青鸾虚影!
“灭!”
冰冷的一个字吐出。
嗤——!!!
那道青金色光束,如同洞穿虚空的审判之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消失在天际!
下一刻!
伏龙山脉,潜龙渊底!
死寂的溶洞中,赵擎等人正绝望地守着生机将绝的萧衍,警惕着那死寂石卵最后的反扑。
毫无征兆地!
溶洞顶部的岩壁,无声无息地……融化、汽化!露出外面翻滚的瘴气和……深邃的夜空!
一道仅有拇指粗细、却蕴含着让整个深渊都为之凝固的恐怖威能的青金色光束,如同天罚般,精准无比地从天而降!无视了空间,无视了阻碍,带着焚尽诸邪、净化万秽的无上意志,狠狠射入祭坛顶端那死寂石卵爪根处的巨大伤口之中!精准地命中了那道蛰伏在逸散邪气核心的、玉玑子最后的画皮邪念本源!
“不——!!!”一声充满了极致恐惧、绝望和不甘的意念尖啸,猛地从石卵深处炸开!那是玉玑子残魂最后的声音!
嗤……轰!!!
青金色光束没入的瞬间,那庞大的石卵如同被投入了恒星内部,由内而外,猛地爆发出无法形容的刺目光芒!青金色的火焰瞬间从石卵内部每一个缝隙、每一个伤口中喷涌而出!那浓郁粘稠的本源邪气,如同遇到了绝对克星,连燃烧的过程都没有,瞬间被汽化、净化、湮灭!
整个巨大的石卵,在青金色火焰中,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汽化!没有爆炸,没有冲击,只有最纯粹、最彻底的……净化与湮灭!
仅仅一息!
祭坛顶端,空空如也。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迅速消散的灼热气息,证明着那灭世邪物的存在。
深渊底部的邪气,如同被狂风扫过,瞬间稀薄、消散了大半!那股令人窒息的混乱意志,彻底消失无踪。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赵擎和幸存的龙骧卫、供奉们,如同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仰着头,看着溶洞顶部那个被光束融穿的大洞,以及洞外深邃的夜空,大脑一片空白。
灭……灭了?
那恐怖的东西……就这么……没了?
刚才那道光……是……神罚吗?
就在这时——
唳——!!!
一声清越、高亢、充满了无尽威严与生命喜悦的凤鸣,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这凤鸣,并非来自深渊,而是……源自遥远的东方!
青崖观上空!
云舒缓缓收回手指。指尖的青金色光芒缓缓收敛。丹鼎峰的离火光柱和护山大阵的灵力洪流也渐渐平息。
她凌空而立,青色羽衣在夜风中飘拂。眉心的青焰印记平和而深邃。她微微仰起头,望向西南伏龙山脉的方向,青色的眸子里,冰冷杀意褪去,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幽潭。
她知道,玉玑子最后的核心邪念,已被彻底焚灭。
她也“看”到,深渊底部,那个男人的气息,微弱,却……还在。
足够了。
她缓缓转身,目光投向青崖观山下,那点点星火般的村落灯火。鼻翼微动,仿佛又闻到了那熟悉的、带着炭火气息的……烤红薯香。
“春喜……”她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身影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朝着山下灯火处……飘然落下。
夜空中,那声清越的凤鸣余韵,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