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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如墨,吞噬了整座城市。档案室像个与世隔绝的棺材,沉在死寂的黑暗里。林野没有开灯,背对着那扇模糊的百叶窗,轮廓融在阴影中,像一尊即将出征、择人而噬的黑色神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硬物——那半截冰冷扭曲的道尺残骸,父亲用生命刻下的坐标如同滚烫的烙印,隔着衣料灼烧着他的心脏。

金三角的血色丛林在意识中咆哮翻腾,复仇的鼓点撞击着耳膜。但在这决绝的转身前,一个声音,一个冰冷的、象征着规则最后审判的声音,突兀地撕裂了这片酝酿风暴的寂静。

叮!

刺耳的邮件提示音在黑暗中炸响,如同丧钟的预奏。

林野猛然睁开眼!眼底熔岩般翻涌的恨意瞬间凝固成冰冷的寒芒。他缓缓转过身,拿出那部被监控的老旧手机。屏幕的幽光映亮了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一封来自“洛省都铁路公司人力资源优化办公室(裁委会)”的正式邮件。

标题:

【关于林野同志工作岗位调整的通知】(洛铁优字[2029]第09号)

正文,措辞冰冷而“公正”:

“林野同志:

根据《洛省都铁路公司深化机构改革优化人才结构实施方案》(洛铁字[2029]第9号)及相关规定,经公司人才优化评估委员会综合评定,鉴于你:

学历背景(非全日制统招本科)不符合技术核心岗位人才储备战略导向;

近年个人技术贡献核心价值点与组织重点发展方向耦合度不足(参附件:《技术贡献耦合度评估报告》);

过往工作中存在非组织期待外行为(包括但不限于跨部门项目干扰、未经授权技术设备操作、非规范舆论引导等),对团队凝聚力和组织声誉造成一定负面影响;

基于上述综合评估结果,并结合公司全局岗位结构优化需求,现决定:

自即日起,正式解除你与我公司签订的劳动合同!

你的劳动关系终止日为:2029年11月30日。

相关工作交接详见后续流程通知。

感谢你五年来的服务!

洛省都铁路公司人力资源优化办公室(代章)

2029年9月1日”

附件:《技术贡献耦合度评估报告》(摘要)。

林野直接点开。

报告核心部分,冰冷赤裸的数据模型下,是触目惊心的结论:

学历背景权重: 占比65%(决定性因子)。

技术贡献价值核心公式:

项目参与权重 x 技术贡献评分 x (1 + 技术血统系数) = 最终耦合度

“技术血统系数”定义及赋值(非公开项):

211\/985统招本科及以上: +0.5

普通全日制本科: +0.2

非全日制本科\/专科: -0.7

无相关学历背景(如农民家庭): -1.0

林野评估结果:

项目参与权重:70%(边境冻土预警等项目贡献被显着调低权重)。

技术贡献评分(算法专利等):60分(专利核心价值在模型中被弱化)。

技术血统系数:(非全日制本科 + 农民家庭背景)≈ -0.7(算法判定叠加)

最终耦合度: 70% x 60分 x (1 - 0.7) = 70% x 60 x 0.3 = 12.6(远低于阈值50)。

冰冷的公式,赤裸的加减法!他那些在零下四十度冻土区拯救生命和线路、那些撕开数据黑幕的专利算法,在“技术血统系数”的负值权重面前,被强行贬低得一文不值!“非全日制本科”是原罪,“农民家庭”更是叠加的“耻辱印记”!

“血统……技术血统……”林野的手指死死捏着手机,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底的寒冰寸寸龟裂,沸腾的岩浆在裂隙下奔涌!这份报告,这封通知,将冠冕堂皇的谎言彻底撕碎,露出内里最森白可怖的骸骨!

这不仅仅是解雇!

这是将他钉在“血统耻辱柱”上的公开宣判!

是告诉他:林野,你生来就该在烂泥里打滚!你不配触碰精密的器械!不配理解高深的知识!更不配在高贵的“技术圈”立足!你的羊水,就决定了你只能是测量田埂的料,测量人心?测量世界?你也配?!

“轰!”

档案室的门被勐然推开!

走廊刺目的白光汹涌而入,刺得林野微微眯起了眼。

代理科长那张油滑的脸,此刻毫不掩饰地挂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的快意,出现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裁委会的几个面熟但叫不出名字、同样神情冷漠的“白手套”,以及两名端着纸箱、准备“接收”他“遗物”的安保人员。

“哟?收到了吧?邮件。”代理科长阴阳怪气地开口,踱步进来,目光如同打量一件待处理的垃圾,扫过林野空荡的桌面,最终落在他脸上。“林野啊,你也别怨天尤人。这优化啊,是公司大势!裁委会那是专业评估,大数据跑出来的结果!领导们也都是按照章程办事。”他顿了顿,看着林野紧握手机、指节发白的样子,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开,压低了声音,那刻意流露的“推心置腹”带着恶毒的尖刺:

“说句掏心窝子的实在话,咱们洛省都铁路公司,毕竟是搞高精尖技术的地方。这搞技术呢,讲究的是个天赋,是那个基因!得打娘胎里带出来!龙生龙,凤生凤,农民的娃天生就会插秧,这工程师嘛,也得有个工程师的种!你想想,你爹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祖祖辈辈土里刨食的命,能有什么科研创新的基因给你遗传下来?你考上那个……哦对,成人本科,不错了,真不错了!能在咱们公司混了五年,算是烧了高香了!”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林野的神经:

“可那又怎么样?羊水就是人生的分水岭啊!投胎是门技术活,你爹妈不行,没那个命把你生在书墨香的教授家里,那就怪不得公司不留你!人啊,得认命!认清自己从哪里来,该回哪里去!回老家去,种你的地,守你的农具,那才是你的地头!这城市的高楼大厦、精密仪器、前途无量……这些,跟你身上流的血,不配套!懂吗?农民的孩子,生来就是农民!鸡生鸡,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就是天道!这就是命数!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几个裁委会的白手套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冷漠,但那眼神深处,是一种对这套“血统基因论”的习以为常甚至赞同。安保人员则面无表情,如同提线木偶。

代理科长的话,如同一把蘸满陈年污秽的钢刷,狠狠地在林野父母的坟茔和他自己的伤口上来回刮擦!他将最恶毒的出身歧视,包装成理所当然的“基因决定论”,以一种“为你好”的丑恶姿态,狠狠砸在林野脸上!

林野缓缓抬起低垂的头。

没有暴怒。

没有咆哮。

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的波澜。只有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深处,如同瞬间被抽干了所有氧气,凝固成一片绝对的、连光芒都能冻结的死亡冰原!比任何愤怒都更令人胆寒!

他握紧道尺残骸的左手,指甲深深陷入包裹的油布,几乎要掐破那冰冷的金属!胸腔里翻江倒海的岩浆被这极致的冰冷强行压住,凝结成比黑洞更可怕的深渊!

“认命……”林野开口了,声音不大,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刺破了档案室里令人窒息的空气,“……命,就是你们用那张写着‘血统’的纸,随手画出来的圈吗?”

他的目光扫过代理科长那张充满优越感的油腻脸庞,扫过裁委会白手套冷漠的表情,最终落在那几个准备搬东西的安保身上。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他们,穿透了这座冰冷的公司大楼,落在了外面那片广袤却布满伤痕的土地上。

“你们告诉我,”林野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铡刀落下!他猛地举起手中那柄沾满污泥、布满刻痕、断为半截的道尺!

“这上面的刻度,是‘命’定的吗?!它能测出钢轨上0.001毫米的裂纹!它在零下四十度的冻土里能测出塌方!它能撕开数据背后的黑幕!它能在最黑暗的地方为生者指路!” 他的声音因巨大的愤怒和悲怆而颤抖,却带着无可辩驳的力量!

“它能测出那么多精妙的东西!”

“可它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测不出你们嘴里那操蛋的‘血统’?!!”

“为什么它测不出谁投胎投得好?!为什么它测不出哪一汪羊水更值钱?!为什么它测不出哪个爹娘给的技术基因更纯?!”

他手中的断尺在空气中划过,指向那份残酷的通知:

“你们口口声声的大数据!算法!公式!科学!好啊!拿给我看!”

林野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室内炸响,震得纸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把测量‘血统’的尺子拿出来给我量量!看看是哪根骨头!哪个细胞!证明了‘农民’的基因就不配搞技术!拿你们的‘血统尺’来量啊!量啊!!”

他双目赤红,如同燃烧的地狱恶鬼,视线逐一钉死在面前这些人脸上!

代理科长被他这突然爆发、却句句直指核心的问话震慑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裁委会的人眉头紧锁,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除冷漠外的神色——那是被戳破了核心伪装的恼怒!

“你们拿不出来!拿不出来!”林野的声音如同狂风中的钢铁交鸣,撕裂着空气,也撕裂着虚伪!“因为那把尺子根本不存在!”

他猛地用手指狠狠戳着自己的心口!

“你们的尺子是歪的!是你们用权势、用规则、用祖辈留下来的那点荫蔽生造出来的!你们用它量!把‘农民的儿子’、‘非统招’、这些标签,强行变成负数,盖在那些在冻土里救人的手上!盖在那些为真相呐喊的声音上!你们盖的不是人!你们盖的,是自己龌龊的遮羞布!盖的是你们害怕被人超越、害怕自己那点靠着祖辈羊水优势才得来的地位,被人用真本事捅穿的恐惧!”

林野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却带着更加沉重的力量,如同冰河坠下的巨石,砸在死寂的档案室里: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林野,”他顿了顿,嘴角咧开一个带着血色的、极其冰冷的弧度,“命不好。”

“没投生在你们所谓的‘书香门第’、‘技术世家’。”

“我的命,就是一把泥巴里打滚的破尺子!就该在你们划好的圈里打转,在冻土里挣扎,最后被你们一声‘优化’,像扫垃圾一样扫出去!”

他猛地收声!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从代理科长、裁委会成员、安保脸上一一扫过!那眼神里的意味,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命……”

他缓缓举起那半截沾满污泥、断口狰狞的道尺残骸,在昏暗的光线下,它粗糙的表面反射着不祥的幽光。

“我认!”

这两个字,如同宣告!

“但认的不是你们给的那套歪理!”

“我认的命,”他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回响,“就是这辈子,必会有人,要为这生而不公的‘血统’,付出代价!”

他的手指,死死按在尺身父亲刻下的坐标位置!

“这代价,”林野的目光穿透了窗外的黑暗,牢牢锁定了南方那片血与火交织的土地,“就用血来付!”

“用仇人的血!”

“用那些用‘血统’高高在上,却又肮脏卑鄙者的血!”

“洗净这把人分出三六九等的‘羊水’!”

言毕!林野不再看任何人一眼!

他猛然转身!大步走向那张他曾坐了五年的破旧办公桌!

桌面上,除了那份打印出来的、象征着屈辱的“优化通知书”,只有一个孤零零、破旧的帆布工具包——里面只有几件旧衣服,以及最重要的——他那柄同样伤痕累累但依旧完整的道尺!

在代理科长和裁委会众人惊愕、恼怒、甚至带着一丝惧意的目光注视下,林野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一把将那封打印着“优化”罪状的纸揉成一团,像丢弃最肮脏的垃圾,狠狠砸回代理科长怀里!

然后,他拿起那个破旧、鼓鼓囊囊的工具包,毫不犹豫地、极其粗暴地,将里面所有的私人物品——包括那柄用油布包裹的道尺残骸,和完整的道尺——统统倒了进去!

“兹啦”一声!拉链拉死!

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他背上沉重的工具包,那里面装着他断掉的过去,也装着染血的未来!

然后,他微微侧头,眼角冰冷的余光如同扫过一群微不足道的尘埃,最后一次扫过呆若木鸡的代理科长和脸色铁青的裁委会成员。

“我林野,一个被你们按上‘血统’烙印的农民的儿子……”

他的声音如同零下四十度的寒风,刮过档案室的每一个角落:

“从此刻起,正式从你们的规则里,‘优化’出局了。”

“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他不再有半分停留。

肩背着装满断尺与血仇的行囊,猛然撞开呆立在门口的代理科长!

在裁委会人员愕然的目光和安保人员下意识躲避的侧身中,踏着沉重的脚步。

一步一步。

走出了档案室的昏暗!

走出了这座象征他五年生涯、五年抗争、五年屈辱、最终又被彻底按上“原罪”烙印的洛省都铁路公司牢笼!

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明亮的灯光里,如同投入了无边黑暗。

档案室内,一片死寂。

代理科长摸着怀里那个被揉烂的纸团,脸色由白转青。刚才那番“羊水理论”的快意早已消失,只剩下被当众戳破虚伪后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莫名的不安。

裁委会领头的那人看着林野消失的方向,皱着眉对旁边的记录员低语:“通知里……没说他是农民的儿子吧?这个林野,思想极端偏激,极具危险性!把他列为b类离职人员(高风险),通知相关部门重点跟踪他的后续动向!”

那记录员记下,看着档案室狼藉的地板——林野倒掉东西时掉出的几张父母的照片碎片散落其上——照片上是两张淳朴的、布满岁月风霜与黄土地印记的笑脸。

“羊水……分水岭……”记录员无意识地低喃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袋,里面有一张他穿着学士服和当工人的父母合影的照片。一丝细微的、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震动,在他内心深处掠过。

而此刻,林野已走出洛省都铁路公司机关大院。

站在车水马龙的路口。

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是汽油、尘埃和一种巨大的陌生感。

背后是那座冰冷的、用血统标签将他彻底驱逐的堡垒。

面前。

是通向未知、通向深渊、通向父亲用血刻下的坐标的——

血火之路。

“爸,妈。”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城市模糊的天空,眼神再无一丝波澜。

“农民的儿子……”

“回家了。”

回那片……用仇敌之血浇灌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