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那“一人、众生、无不同”的冰冷意念,狠狠劈开了她道心深处一层无形的迷障!
醍醐灌顶。
是啊,她证道混元,超脱凡俗,自诩明悟规则,却终究未能彻底跳脱人的思考方式。
她看到人族损失惨重,心中隐有不平,看到无辜生灵涂炭,道心亦起波澜。
天道此问,非是寻求答案,而是当头棒喝。是在点醒她。
汝之道,偏矣!
“允初,汝之本源自后世人族,虽历混沌磨砺,证得混元大罗金仙无上果位,然……汝之心境,却入了歧路。”
允初心下一凛,瞬间从顿悟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她收敛心神,朝着那天道郑重无比地躬身一礼。
“请天道明示。”
“后世人族,生于末法之世,无仙无神,灵机枯竭,其赖以存续之秩序,乃凡俗智慧于泥泞中摸索所立。”
“然洪荒,混沌初分,万类竞生。此地生灵,或秉混沌魔神遗泽,或承先天神魔血脉,或聚山川日月精华,跟脚不凡,生而强大。其心性,桀骜难驯,慕强好战,其追求,唯力唯道,一心超脱。”
“弱肉强食,乃此间铁则;敬畏天地因果,畏惧无上强者。”
“汝以后世人族之规则,欲揣度、约束洪荒万灵之行止,如同以凡俗之尺,丈量混沌之渊,此路不通。”
字字句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允初心上!她彻底明白了。
是了。
她总是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凡人视角,觉得道理应该讲得通,觉得无辜者应该有某种补偿,觉得混乱需要合理的秩序去约束,却忽略了洪荒最赤裸裸的现实。
在这里,力量即是道理,生存即是正义。
怯懦者被吞噬是常态,强者主宰一切是常态, 所谓的道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求道执念面前,苍白无力。
洪荒生灵敬畏的,从来不是道理,而是头顶的因果和足以碾碎他们的强者!
天道继续道:“至于人族……”
“其发展自有其规律,起于微末,兴于抗争。汝立传承道碑,广传道法于人族,此乃因势利导,暗合人族当兴之机运,并无不妥。”
“人族内部,自私者强占道碑,贪婪者攫取资源,此亦无不妥。”
“蒙昧者渴求清醒,怯懦者欲行反抗……此等觉醒之念,此等抗争之力,皆是人族自内而外的大势,汝之插手,虽看似加速其进程,符合人族当兴之大势,然……”
“拔苗助长,非是成全,外力催生之觉醒,终究根基虚浮。”
轰——!
允初的道心,在这一刻,仿佛被天道之言彻底涤荡。
所有的困惑、残留的不忍都在天道这宏大而冰冷的揭示下,烟消云散。
她明白了天道的深意。
传承道碑,是火种,是机缘。
但人族如何运用这火种,是独占、是分享、是引发内斗还是促成团结,是走向奴役还是走向自强,这一切的挣扎、痛苦、甚至牺牲,都是人族必须亲身经历的磨砺。
外力强行塑造的秩序和觉醒,如同无根之木,经不起洪荒的风浪。
天道并非要她放弃人族,而是要她放手。
人族的规则,当由他们自己摸索。
允初缓缓抬起头,眼眸中再无迷茫,只有一片澄澈如混沌初开的明悟与坚定。
她朝着天道意志的方向,再次深深一礼,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明悟与感激。
“允初……受教了,谢天道点化!”
她忽而想起前世为人时读过的一句话。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此刻方知其中真意。
“原来如此。”她轻声道,“我总想着要为人族铺就一条康庄大道,却忘了真正的强者都是淬炼出来的。”
天道意志微微波动,似在赞许她的领悟。
再看洪荒,人族修士正在废墟中搜寻幸存者,巫族残部退守不周山,妖族余孽四散奔逃。
在这满目疮痍中,却有一簇簇微弱的生机正在萌发。
“去吧。”天道的声音忽然变得飘渺,“洪荒需要重建,但不必强求完美。残缺亦是道,混乱中自有序。”
“量劫不是还未曾结束么?”
“此番量劫与往常不同,一切自有定数。”
允初会意,正打算离开,忽然注意到,在天道本源的深处,似乎有一缕熟悉的气息。
和通天同源的道韵。
应当是老子和元始。
真是洪荒宠儿啊,总会被格外眷顾。
允初从天道本源空间踏出,转眼间已回到新界。
她站在七彩光茧前,看着其中沉睡的通天,眉宇间的凝重渐渐化开,语气也松快了几分。
“等你醒来,洪荒怕是要大变样了。”
光茧中的通天似有所感,睫毛微颤,却仍未苏醒。
允初指尖轻点,一缕新界本源之力注入光茧,加固了外围的防护结界。
此时的洪荒,确实如允初所言。
自盘古虚影现世后,整个洪荒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
巫妖两族都默契地停止了厮杀,就连最桀骜的大巫和最凶残的妖神,也都收敛了气息,各自退回领地休养生息。
唯有战场上,人族仍在忙碌穿梭,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上搜寻着有价值的战利品。
巫族妖族全的尸体,对人族来说,都是大宝贝。
“动作快点!那边还有一具金仙级大巫的尸身!”
“小心些,这些妖血还有腐蚀性!”
人族修士的吆喝声在战场上此起彼伏,竟显出几分生机勃勃。
允初难得真身降临洪荒,她站在不周山山顶,俯瞰着这片劫后余生的洪荒。
忽然,身后虚空泛起涟漪,一道温婉却蕴含无上威严的身影显现。
正是身化轮回的后土。
“道友别来无恙。”后土盈盈一礼,周身轮回紫气缭绕,比之当年更加深邃玄奥。
允初打量了后土一番,微微颔首:“这些年你修炼勤勉,轮回之道已臻至境,想必再过不久,便能重塑道体,脱离轮回束缚了。”
后土朝允初郑重拱手:“还要感谢道友当年赠予轮回紫莲。若无此物相助,我也难有今日成就。”
允初轻笑摇头:“如今洪荒规则完善,天地人三道齐出。即便你重塑道体,也轻易不得出轮回。毕竟...”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远方,“这洪荒,终究需要有人坐镇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