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阳的指尖死死抠进粗糙的岩石缝隙,那股细微却清晰的震颤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荡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穿透他的骨骼,直抵灵魂深处。
每一次震颤都精准地敲打在他尚未平复的伤口上,带来新一轮撕裂般的钝痛。
他猛地缩回手,身体紧贴在冰冷的巨石背面,像一只受惊的壁虎。
视野中,那些巨大的、如同远古巨兽残骸般的扭曲建筑,似乎在这持续的震动中发出无声的呻吟。
龟裂的黑色大地上,几缕细微的、仿佛凝结了无数岁月的尘埃,正簌簌地从高处的残骸剥落,飘散在死寂的空气里。
远处,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中,那原本只是缓缓流动的暗红色微光,骤然变得明亮、急促。
光芒如同濒死巨兽的心脏搏动,猛地一缩,随即膨胀开来,猩红的光晕瞬间染红了附近嶙峋的怪石和扭曲的金属断面,将这片破败的天地涂抹上一层妖异而暴戾的色彩。
光芒每一次剧烈的脉动,都与他感受到的空间震颤完全同步,仿佛那裂缝深处,正有什么庞然巨物在不安地躁动,每一次心跳都撼动着这个腐朽世界的根基。
“不是地震……”
穆阳屏住呼吸,瞳孔因那骤然爆发的红光而急剧收缩。
“是……活的东西?”
这个念头让他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
脚下粘腻的灰烬和血粉混合物,此刻仿佛也变成了某种活物的表皮,每一次震动都带来令人作呕的蠕动感。
他强迫自己转动僵硬的脖颈,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四周。
那些歪斜的阴影在红光的映照下变得格外狰狞,扭曲拉长,仿佛无数蛰伏的怪物正在苏醒,随时会从黑暗中扑出。
深不见底的裂缝边缘,一些松动的碎石正随着震动滚落,掉进那涌动着不祥红光的深渊,连一丝回响都未曾激起,瞬间被吞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震动中,一种新的、更加毛骨悚然的感觉笼罩住了他,那是被注视的感觉。
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恶意和贪婪的视线!
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方向,而是如同无处不在的瘴气,从四面八方,从每一道裂缝、每一片阴影、甚至从那脉动着的猩红光芒本身渗透出来,死死地缠绕在他身上。
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眼睛,正穿透这崩坏世界的帷幕,牢牢锁定了他这个突兀闯入的活物。
那视线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脖颈,缓慢而致命地收紧。
每一次空间的震颤,都像是那无形之物在呼吸,在靠近,在贪婪地嗅探着他身上散发出的、与这片死寂世界格格不入的生命气息。
寒意不再是沿着脊椎窜动,而是像无数细密的冰针,从每一个被注视的毛孔里扎进去,狠狠刺入骨髓,冻结血液,连思维都开始变得滞涩、僵硬。
穆阳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喉咙像是被无形的灰烬堵死。
他甚至连吞咽唾沫的力气都失去了,全身的肌肉在极致的恐惧和冰冷的压迫下绷紧如铁石,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叫着逃离,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牢牢吸附在冰冷的巨石上。
那无处不在的注视感,带着一种古老而纯粹的恶意,并非捕食者的杀意,更像是……一种贪婪的觊觎,一种对鲜活血肉本能的、永不满足的渴求。
仿佛要将他从灵魂到躯壳都彻底吸干、碾碎,融入这片永恒的腐朽之中。
他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猩红的光芒脉动得更加狂暴了,不再是心脏的搏动,更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巨兽在深渊下疯狂挣扎。
每一次光芒的暴涨,都伴随着一声沉闷到几乎听不见、却能让整个空间结构都随之呻吟的嗡鸣。
裂缝边缘,更多巨大的岩石无声地崩裂、坠落,瞬间被那片妖异的红光吞噬,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
红光映照下,那些本就扭曲的建筑残骸投下的阴影开始剧烈地扭动、拉伸,不再是蛰伏的怪物,而是化作了无数狂舞的、形态狰狞的鬼魅。
在视野的边缘疯狂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黑暗的束缚,扑向这巨石背后唯一的猎物。
脚下粘腻的灰烬和血粉混合物,蠕动感变得更加强烈了。
穆阳甚至能感觉到一种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力从脚底传来。
仿佛这片污秽的大地本身也活了过来,正用无数张看不见的口器,贪婪地啃噬着他靴底沾染的、属于“鬼神”的气息。
冷汗浸透了他褴褛的衣衫,紧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只有彻骨的阴寒和被彻底暴露在猎手目光下的绝望。
不是地震!
是活的东西!
而且……不止一个!
那些蠕动的阴影不再仅仅是摇曳的鬼魅。
在猩红光芒疯狂的脉动下,穆阳惊恐地发现,其中几道最浓重的黑暗深处,竟缓缓裂开了!
不是岩石崩裂的缝隙,而是某种……粘稠、如同腐败浆液包裹着的裂隙。裂隙深处,闪烁着针尖般大小的、冰冷而饥渴的猩红光点。
那是眼睛!无数只,如同被惊醒的、深藏在污秽巢穴里的毒虫之眼!
它们并非来自同一个源头
。目光的来源瞬间变得清晰而致命:左前方一座倾斜的巨塔残骸底部,一团纠缠的钢筋阴影里,裂开了第一对眼睛。
右后方,一片仿佛被巨力揉碎的金属山丘表面,那流淌着锈蚀液体的褶皱中,又亮起了两对。
紧接着,正前方那道巨大裂缝边缘,几块摇摇欲坠的、沾满粘稠黑苔的巨石下方,更多细密的红点如同地狱的星群般浮现出来!
每一对红点都死死锁定着他,带着与裂缝深处庞然巨物同源的、但更加赤裸裸的贪婪和饥渴。
脚下的吮吸感骤然加剧!
灰烬与血粉的混合物不再是缓慢蠕动,而是如同活过来的沼泽,产生了一股向下拖拽的、令人腿软的吸力。
穆阳甚至能感觉到那污秽正试图顺着皮革的纹理向上蔓延,冰冷粘腻的触感穿透了靴筒,紧紧缠上他的脚踝。
空气的嗡鸣变了调。不再是裂缝深处传来的单一沉闷巨响,而是叠加了无数细碎、尖锐、仿佛甲壳摩擦和利齿开合的嘶嘶声。
这些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来自每一道裂开的阴影,来自每一对猩红的眼睛。
它们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充满恶意的网,将穆阳彻底笼罩。
每一次空间的震颤,都伴随着这些细碎声音的同步高亢,仿佛在回应着主脉的搏动,又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盛宴发出兴奋的尖啸。
那无处不在的注视感,此刻具象成了无数道冰冷的视线利箭,精准地刺穿他的皮肤,扎入骨髓。
穆阳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一丝破碎的抽气声,但立刻又被无形的恐惧死死扼住。他全身的骨骼都在那多重震颤和粘稠吸力的撕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冷汗不再是流淌,而是如同冰冷的瀑布般冲刷着他的身体,带走最后一丝虚假的温度。
他死死抠住岩石的指尖已经麻木,鲜血混着石屑渗出,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那即将被分食殆尽的、深入灵魂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