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垂首跪在地上的崔明冲,此刻猛地抬头,嘶哑的声音里裹着撕心裂肺的悔恨:
“对!是我狼心狗肺!但瞎了眼的不是云霜,是我!”
崔明冲稍微整理了下情绪,说起了那段往事“我与她自幼一同长大,待她如亲妹。
我家境贫寒,姨母变卖产业给我凑上京盘缠,我那时只当是姨母盼我光宗耀祖,却不知,那是云霜压上了自己全部的念想。”
他眼眶通红,“高中之后,我去太师府谢恩,见到惜燕的第一眼便怔住了——那一刻我便知,她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可偏偏这时,我听闻云霜上京寻我的消息,她也知道了我要与惜燕成亲的事。”
“她的心碎了,说再没脸面回渠州见父母,竟流落京城,最后做了歌妓,还渐渐成了名动四方的名妓。”
崔明冲的声音发颤,满脸痛苦,“我得知后立刻寻到她,本想给她一个名分。她却说,我对她只有愧疚并非真爱。
只求我再为她弹一次琴,让她再跳一支舞。可舞还没跳完,她就倒了下去——
原来她早服了千日醉,她说不想连累我,人言可畏,怕旁人把我们的事传得肮脏不堪。”
“她说,唯一的办法是让她死,她本就生无可恋。最后,她纵身跳入湖里……是我害了她啊!”
他声音哽咽,“成亲后,我立刻求皇上派我出使云南,我只想避开惜燕——
我没法原谅自己,云霜刚走,我却要和另一个女子过安稳日子,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这时,庞惜燕缓缓走上前,屈膝蹲在他身边,声音温柔却坚定:“我都知道。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你不说,我便也不问。我只盼着时间能慢慢冲淡一切,让你忘了这件事。
可三年了,都过去三年了,你始终没能放下……”
“对不起……”崔明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不用说对不起,我从没怪过你。”
庞惜燕抬手拭去他的泪水,眼底满是理解,“若是云霜的事过后,你转头就忘了她,与我好好过日子,我反倒会看不起你。
现在我才知道,我的相公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为你自豪。
我从不敢奢望与你长相厮守,只求你能有足够的时间,了却那些没做完的事。”
崔明冲望着她,眼中满是动容:“惜燕……想不到你竟如此懂我。能娶到你,是我崔明冲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公堂之上静了片刻,皇上的声音带着几分怅然响起:“竟藏着这么多惨事,这到底该怪谁……明冲,你虽算个好官,却太眷恋权势,才走到这一步。”
“皇上,明冲视名利如粪土——就算让我孑然一身、身无长物,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
崔明冲抬头,目光落在庞惜燕身上,满是暖意,“何况有贤妻如此,我还有何所求?只是朝中多事,我壮志未酬,本不愿就此下野。
但现在我放心了——我知道已有后继之人,而且他定会做得比我更好。”
说罢,他朝包拯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跪行两步,对着皇上叩首:“皇上,明冲让您错爱了。”
三个响头磕在地上,声声沉重。
接着,他转向庞太师,又叩三个头:“岳父大人,明冲让您失望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刺去。
“不要!”众人惊呼着围上前,庞太师抢先一步抱住他,声音发颤:“明冲!明冲你不能死!”
李莲花连忙掏出一粒丹药,递到他嘴边:“快吃了!这是保命的丹药!”
庞太师一把夺过丹药,急声劝道:“明冲,快吃下去!你要是死了,惜燕怎么办?快吃啊!”
庞惜燕冲过来,紧紧攥着他的手,泪水直流:“明冲,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要是走了,我也会跟着你去的……”
崔明冲望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求生的念头,终于缓缓张开了嘴。
庞太师立刻将丹药喂进他口中,丹药入口即化,起效极快,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崔明冲的呼吸平稳了些。
皇上看着这一幕,沉默良久,终是开口:“崔明冲,你犯下的错难辞其咎,但念在你往日为官清正,又有平乱功绩,朕从轻发落——
免你死罪,判你服五年兵役,伤好后,戴罪立功。”
崔明冲挣扎着想要叩首谢恩,却被庞惜燕按住,皇上也摆手示意他不用谢恩。
惜燕蹲在他身边,伸手理了理他额前的乱发,眼底没有半分怨怼,只有笃定:
“明冲,这五年,我会在京中等你,打理好家里的事,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过日子。”
崔明冲望着她,眼中满是愧疚与感激,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一旁的庞太师看着女儿坚定的模样,又看了看气息微弱但眼神清明的女婿,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
轻轻叹了口气——这场纠缠三年的恩怨,终是有了一个不算圆满,却留着念想的结局。
风波过后,李莲花因监考失察被免去了监考之职。
而庞太师竟暗中给包拯、公孙策制造意外耽搁进考场时间,又以“考场规矩”为由,硬生生拦在考场外,断了二人此次的科举。
“他怎么能这么坏!”楚楚气得跺脚,“李大哥明明救了崔明冲的命,他转头就害包大哥和公孙大哥没法考试!”
包拯倒是语气轻松:“多说无益,他本就看我们不顺眼。
咱们还是尽快启程离开京城,再待下去,谁知道他还会使出什么手段。”
月瑶轻轻点头,眼中带着几分了然:“我看,庞太师是因崔明冲这员重臣折损,心有不甘,更不愿你们通过科举入朝,日后成为他的对手。”
李莲花一旁颔首附和:“朝中大半官员都是他的门生故吏,你们看着吧,这次科举新晋入朝的人,恐怕也会成为他的人。”
“好啦,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月瑶话锋一转,眉眼舒展,“我和莲花花也打算离开京城,正好跟你们一道走。
你们要是不嫌弃,便住到莲花楼里来,怎么样?”
“真的吗?!”
楚楚眼睛瞬间亮了,“我早就羡慕你们那座莲花楼了,简直是出门赶路的神仙去处——吃饭、睡觉、歇脚都不用另外找地方,太方便了!”
包拯也难掩笑意:“太好了!我娘早前就总念叨着,想住在莲花楼是什么感觉,没想到倒被我先沾了光!”
公孙策捋了捋袖口,眼中满是期待:“我也早想参观参观了,如今竟能住进去,实在是意外之喜。”
展昭更是蹦跳起来,清脆的笑声撞在檐角:“好耶!住莲花楼喽——”
临行前,庞飞燕专程寻来向包拯致歉,原以为他会因庞太师的所作所为心生怨怼,包拯却坦然道:“虽不认同太师行事,但他终究是你的父亲,我并无恨意。”
一句话让庞飞燕瞬间红了眼眶,满心都是感动。
下午,包拯再次被传召入宫。
御书房内,皇上指尖点着案上画作,笑意里藏着几分考较:“当初你不知朕的身份,说朕的画只值一两银子。如今再看,这幅值多少?”
包拯俯身细看,皇上又补了句“但说无妨”。
他直起身,语气坦荡:“回陛下,若此画是皇上赐予包拯,那便是价值万金;可若拿去市集售卖,依旧只值一两。”
“哦?为何?”皇上挑眉追问。
“对包拯而言,朋友相赠之物,哪怕是片纸支笔,都重逾千金。但单论这幅画的本身,确实只值这个价。”
话音刚落,皇上朗声大笑:“好一个包拯!方才你若说画值钱,朕倒真没话与你说了。”
见包拯面露诧异,他接着道,“你当不成状元无妨,朕现在就封你为龙图阁大学士。”
“啊?”包拯惊得脱口而出。
“按规矩,此刻你该跪下谢恩了。”
“不不不,陛下,包拯不能受!”他急忙摆手,“今年我缺考一科,未能跻身三甲,实在担不起这份赏赐。”
“大胆!”
一声斥令,包拯即刻跪地。皇上语气沉了些:“旁人都争着向朕求官,今日朕主动赐你,你倒推辞?朕金口玉言,难道要朕收回成命?”
“陛下误会了!”包拯解释道,“臣是想等到来年重考,定要凭真本事考中三甲,届时再领陛下的赏赐,才心安理得。”
“好!”皇上上前扶起他,眼中满是赞许,“包拯,你果然与众不同。
起来说话吧。”待包拯站直,他朝屏风后喊了声:“逍遥侯,出来吧。”
屏风一动,李莲花缓步走出。包拯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彻底懵了。李莲花笑着对皇上说:“陛下,臣说的没错吧?”
皇上点头,转头对包拯道:“你进来前,逍遥侯就断言,你这次没考中,无论缘由如何,都不会接朕赐的官——还真被他说准了。”
“那是,他这人就是根死脑筋。”李莲花调侃道,“连他娘亲都念叨,说他是头犟驴,半点不懂变通。”
包拯这才反应过来,又无奈又觉暖心——李大哥竟如此懂他,连娘亲私下的吐槽都知道。
皇上这时开口:“话虽如此,但朕的任命不能收回。这个官位,朕为你留着,明年,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包拯无奈一笑,躬身谢恩:“谢陛下。”
“好好干。”皇上拍了拍他的肩,又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李莲花,“别学逍遥侯整日游山玩水,不入朝堂。
跟着朕好好做事,不为在史册上留名,只为在百姓心里,落下个‘好’字。”
“臣谨记陛下教诲,定然好好干,不学逍遥侯。”
李莲花站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怎么还把他当反面教材了,还翻来覆去地说?御书房里的笑声,伴着这小小的“吐槽”,渐渐飘远了。
翌日,众人跟着月瑶和李莲花往城外走,一眼便瞧见路边停着一座雅致的楼宇,被四匹白马拉着。
木质楼身刷着温润的浅棕,檐角雕着舒展的莲瓣,窗棂间垂着半透的纱帘,随着微风起浮,带着几分梦幻。
“这就是莲花楼?”楚楚凑到近前,伸手碰了碰门廊上挂着的铜铃,叮铃一声脆响,“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
李莲花推开雕花木门,侧身让众人进来:“别站在门口了,进来瞧瞧。”
跨进楼内,最先撞进眼帘的是一楼的厅堂——正中央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放着精致地茶具。一侧放着书柜,上面有很多书。
挨着窗边有一矮榻,铺着素色棉垫;
一门之隔的左侧是一小间卧室,一张单人床和一个书桌,上面摆着几本书。
右侧则是厨房,墙角立着个木柜,分层摆着碗筷、干粮等,竟连做饭的小炉具都有好几个,很是宽敞明亮。
紧挨着的是间药房,一个大药柜放着很多药材,还有拿药的柜台,很是齐全。
“这一楼主要是吃饭、拿药的地方,还有间小卧房。”看完后,李莲花指着楼梯,
“去楼上看看。楼上也是卧房,分了三间,还有一个阳台,得有两人住一间,才够咱们住,放心楼上的床都是双人的!”
展昭第一个蹿上楼梯,趴在二楼栏杆上喊:“哇!这阳台真漂亮!还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楚楚跟着上去,推开一间卧房的门——里面摆着一张床,床头有个小几,最妙的是窗边有个小榻,垫着软褥,坐上去正好能晒到太阳。
“天呐,这地方也太舒服了!赶路累了,往这榻上一坐,晒晒太阳,喝口茶,简直要成仙了!”
包拯把行李放在了二楼一个房间,参观了下阳台,就下楼了!
公孙策则站在厅堂的书架前,指尖拂过架上的书册——既有游记,也有算经,还有医书,忍不住赞叹:
“李兄真是会过日子,连出门在外,都把日子过得这样妥帖。这莲花楼看着不大,却处处透着心思,比住客栈舒心多了。”
月瑶端着刚泡好的茶走过来,递给众人:“可不是嘛。当初莲花花造这楼时,就说要‘走到哪,都有个家’。
这楼是木头做的,底下有暗轮,虽大却不是很重,四匹马就能轻松拉动,既不用费心找客栈,也不用怕赶路时风吹雨淋。”
李莲花靠在榻边,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往后,咱们就白天赶路,傍晚找个僻静的地方停下,做饭吃饭睡觉,比在京城里提心吊胆舒服多了。”
展昭抱着个刚找到的小布偶,坐在榻上晃着腿:“我觉得这里比其他地方好玩!”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笑起来。
阳光透过窗纱,洒在厅堂里,映着每个人脸上的笑意,连日来因科举受阻、被庞太师刁难的郁气,竟在这小小的莲花楼里,一点点散了去——
原来真正的安稳,从不是住在多大的房子里,而是身边有合拍的人,哪怕只是一座移动的小楼,也能住出满满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