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界的另一边。
一处早已被破灭的城池之处,阴气汇聚,愁云惨淡。
断裂的旌旗在阴风中无力地招摇,锈蚀的兵刃插在龟裂的黑土之上,无数骸骨半掩在泥土中,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惨烈。
就在这片死寂的断壁残垣中央,一袭月白僧衣,在昏暗的环境中,绽放着一尘不染的微光。
和尚迦叶盘膝坐在一块断裂的石碑上,双目微阖,手中捻动着一串朴实无华的菩提子,口中诵念着无人能懂的经文。他似乎在超度此地的亡魂,又似乎只是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他捻动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前方的空间,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道身影从中缓步走出。
来者是一名青年男子,面容俊美得近乎邪异,一袭黑袍,纤尘不染,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显得文质彬彬,极有礼节。
正是魔罗。
他看着石碑上的白衣僧人,那温和的笑容之下,眼底深处却是一片足以冻结神魂的冰冷与死寂。
“迦叶佛友,别来无恙。”摩罗微微躬身,行了一个佛礼,姿态无可挑剔,“贫僧寻你,可是寻得好苦。”
迦叶缓缓睁开眼,那双清澈如琉璃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摩罗。
“摩罗施主,别来无恙。”他双手合十,回了一礼,声音温和,“不知施主寻贫僧,所为何事?”
“何事?”摩罗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秃驴你这是在明知故问了。”
他缓步上前,绕着石碑走了一圈,目光扫过这片荒凉的战场。
“昔日,我于灵山悟道,自可化形而出,尔等却许我以佛陀果位,让我再起一劫。”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
“可你等筹谋不周,放出了诡祖,害得我放弃一切,只得真灵逃出一缕。和尚,你说,这笔账,这桩因果,佛门该如何偿还于我?”
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压力,自摩罗体内散发而出。
他身后,隐约有魔界的虚影在转动,天魔的诡异气息,让四周的阴风都为之一滞。
他这是来讨债了。
若是迦叶给不出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今日便要将这佛门最后的独苗,彻底吞噬,以泄心头之恨,以补自身道基!
迦叶沉默了。
他低垂着眼眸,看着手中那串菩提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与怅然。
摩罗所言,句句属实。
他落到今日这步田地,根源确实在佛门。
那桩因果,佛门欠下了,如今,便需要他这个唯一的传人来偿还。
“阿弥陀佛。”迦叶轻诵一声佛号,抬起头,神色坦然,“施主所言不差,此乃佛门欠下的因果。只是如今,诸佛寂灭,灵山不存,贫僧亦是孑然一身,不知该如何赔偿施主。”
“好一个孑然一身!”摩罗冷笑一声,俊美的面容上,那份伪装的温和终于撕裂,透出森然的魔意,“既然无法赔偿,那便用你这一身佛门最后的本源,来偿还吧!”
他一步踏出,掌中似有无穷魔国将要显化,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
轰——!!!
高天之上,一股浩瀚无匹的仙灵之气,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
两人同时猛地抬头。
只见那漆黑如墨的天穹最顶端,一扇由纯粹金光铸就的万丈仙门,洞开了天地!
紧接着,便是那五十万仙修大军,以及五尊太乙金仙级诡神降临的宏大场面。
仙光与鬼气交织,法则的碰撞,让整个人间界都在剧烈颤抖。
摩罗瞳孔骤然一缩。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三尊诡神的恐怖气息,也感知到了那支修士大军的强横实力,更感知到了那位立于雕像之巅,手持金鞭,与莲花大神战至一处的姜仙分身,其威势竟不在他全盛时期之下!
他那颗本欲动手的心,瞬间冷却了下来。
这人间界……如今真是不太平!
迦叶看着天穹的异象,又看了一眼身旁眼神变幻不定的摩罗,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心中的一个念头,瞬间成型。
“摩罗施主,且慢。”迦叶开口,声音依旧温和。
摩罗收回目光,冷冷地看着他:“怎么?佛友还有话说?”
“贫僧孑然一身,确实拿不出什么实质的补偿。”迦叶缓缓说道,“但,贫僧或许可以为施主,指一条真正的通天大道。”
他伸出手指,指向天穹那扇金光璀璨的仙界之门。
“施主请看,仙界之门已开。门后,是一方真正的仙家世界。”
摩罗眉头一挑,没有说话,静待他的下文。
“如今,那方仙界有如此多的大军下界,其本土必定空虚无比。”迦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他一边说一边将仙界的信息化作一道神念传于摩罗“施主既想重立道统,又何必拘泥于这片混乱不堪的人间界?何不前往那广袤无垠的仙界,开辟一方属于你的无上佛国?”
“那里,没有诡神,没有大景皇朝,更没有这些让施主忌惮的强敌。以施主的通天手段,占据一方仙界,成就万古霸业,岂不比在这人间苦苦挣扎要好上万倍?”
迦叶看着摩罗,神情诚恳。
“贫僧可助施主一臂之力,将你送入仙界。这,便当是我佛门的一点诚意,如何?”
摩罗翻看着迦叶传来的仙界信息,随后死死地盯着迦叶,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阴谋的痕迹。
但他看到的,只有坦然与无奈。
摩罗的心,瞬间活络了起来。
迦叶说的没错!
这人间界如今就是个大坑,强者辈出,留在此处,风险太大。
而去仙界……
一个能派出五十万仙修大军的世界,其底蕴何等深厚?资源何等丰沛?
更重要的是,主力尽出,内部必然空虚!
自己小心一点,只要不去后面两天就成。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成道之基!
“好!”
摩罗的脸上,重新绽放出那文质彬彬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
“佛友此言,深得我心。那便有劳佛友,助我一臂之力了。”
他心中诡异一笑:待我在仙界立下佛国,成圣之后,再回这人间界,将你们这些所谓的仙、诡、人,统统化作我佛国中的一尊罗汉!
“善。”
迦叶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释然。
他不再犹豫,只见他僧袍一甩,脚下那片古战场的大地,无数佛门符文亮起,勾连成一座玄奥的阵法。
他对着天穹那扇即将开始变得不稳定的仙界之门,遥遥一指。
“施主且去!”
阵法爆发出璀璨的金光,将摩罗的身影包裹。
下一瞬,摩罗只觉得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空间之力将自己托起,化作一道不甚起眼的流光,借着仙界之门尚未关闭的间隙,悄无声息地投入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迦叶看着那扇缓缓闭合的仙界之门,双手合十,低声一叹。
“阿弥陀佛。”
“但愿,驱狼吞虎可成……”
......
通往仙界的通道内,景象光怪陆离,无尽的符文与法则碎片在摩罗身旁飞速掠过。
他能感觉到,一股宏大而精纯的信仰之力,正维持着这条通道的稳定。
“好手段。”摩罗心中暗赞一声,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姜仙”,又高看了一分。
能以凡人信仰为基,搭建如此稳固的跨界通道,此人的修为与手段,绝对非同小可。
但也仅此而已。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为自己做了嫁衣。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流光骤然消散。
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仙灵之气,扑面而来,让他感到一阵舒畅。
摩罗环顾四周。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广袤无垠的仙家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