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跟弟在医院住了三天,郁芳不好离开,就叫江枫回去后给郁江离送点东西吃。
没想到的是,王跟弟出院那天,她回到家后第一时间去了郁江离的屋子,隔着门缝朝里一望,只见郁江离蜷在草垛上,任凭她怎么呼喊都没有动静。
但她顾不上这些,她得先把婆婆送到屋里,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放在她伸手能够到的地方。这才拿起钥匙去了西头那间屋子。
恰巧这时,孙秀华端着一盘饺子过来了,另一只手里还端着一小碟醋,走到门口,见到郁芳,吃了一惊:“芳儿,你回来了?我这不,给小离送来点饺子!我做的饭她可爱吃了,每顿都吃得干干净净的!”
“嫂子,真是麻烦你了!”
“唉!”孙秀华把饺子和醋放在地上,轻轻推搡了郁芳一下,“咱俩还说这种话?你照顾老的,我照顾小的,这不是应该的吗?”
郁芳感动得落泪。
孙秀华走后,郁芳对着女儿那张干瘪得近乎脱相的脸,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孙秀华的说辞。可那又怎样呢?要不是她自己作,又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要是她当初老老实实和周成结婚,哪有这么多事!都是命啊!活该,自找……
郁芳心疼女儿,但又无能为力,只能将这些糟心事归结为她命不好。
天稍稍放晴,这个年就在乌吞吞中过去了。
期间,江枫天天都来探望郁江离,有时还给她扔一瓶冷冰冰的酸奶,透过门缝,向她炫耀自己手里那个镶着蓝宝石的车钥匙。
没办法。大年初一,本想开着这辆牛气哄哄的幻影去参加同学聚会,谁知道刚走到门后,车就不动了。他熄火,重新启动,汽车却响起了尖厉的报警声。
无奈之下,只能向郁江离询问原因,郁江离从来没理过他。
这天,听说郁芳和江庆中都出去打麻将了,于是他带着一个奶油蛋糕来了。
一个人在长期缺乏糖分摄入的情况下,是无法抵抗任何甜品的,何况还是他从镇上的蛋糕房亲自挑选的现做草莓奶油蛋糕。
隔着门缝,他挖了一勺填进自己嘴里。
郁江离不想理他,但那个蛋糕好像装了磁铁,而她的眼睛糊满了铁粉,被蛋糕吸引,一下也挪不开。
甚至受到磁力吸引,她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脚腕上铁链叮咚作响。
“呵呵……”
郁江离狼狈地像条狗,伏在地上摇尾乞怜,江枫不由得笑出了声,撅起嘴唇,“嘬嘬!”
面对他的蓄意侮辱,郁江离好像压根没有听到,又或许是将近三个月的囚禁,让她彻底失去了做人的尊严。
江枫更加肆无忌惮,站起身,挖了蛋糕的勺子伸进门缝,忽高忽低,逗弄郁江离,郁江离的眼睛便一眨不眨地盯着,蛋糕去哪,她的眼珠就跟着转到哪儿,和饿极了向主人讨饭的狗没有任何区别。
江枫忽然撤回手,蹲下来:“妹妹,只要你告诉我怎么解锁,我天天给你买蛋糕。怎么样?”
郁江离愣了一会儿,空洞得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似的眼睛呆呼呼看着他,好像在怀疑他的话可不可信,又好像在思考这桩交易划不划算。
“我说你都这样了,还想什么自行车呀!等我泡到陈耀媳妇儿,我也给你找个帅哥,怎么样?”
这话似乎说动了郁江离,她咬着手指,傻笑了一声,又害羞地低下了头。
原来的长发因为长期不洗而蓬乱不堪,郁芳怕她长虱子,就给她剪短了,到现在也就有两寸多长,稻草杂乱地从头发缝里冒出来,脸上的泥不知道是不是有骚味。江枫忍不住恶心,扶着门框干呕起来。
呕过之后,他拧开矿泉水,漱了漱口,噗地一声吐在门口,继续劝郁江离:“好妹妹,你就告诉我,我保证给你找个帅哥,陈耀,就我们班班长,小时候他还给你买过糖吃。”
郁江离点头,“钥匙后面有个警帽标志的按键,连按三下。”
江枫找了一圈:“没看到啊。”
“很小,你仔细看看。”
江枫对着阳光仔仔细细看了起来,恨不得把眼睛贴在钥匙上,但就是找不到。
郁江离失落:“那就没办法了。反正我告诉你了。”
江枫又找了几遍,气急败坏道:“在什么位置?”
“我不记得了。但是我用过一次。我平时开库里南,嘿嘿……”
江枫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人好像是傻了,但是拜金这一块却是一如既往。
“应该是在右下方,反正拇指很容易摸到。”
江枫闭上眼睛摸了许久,依旧没有找到。
郁江离伸手:“笨蛋!给我!”
江枫不耐烦地把钥匙一扔,啪地一声,穿过门缝砸在地上。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傻x。
郁江离捡起钥匙就去稻草堆里歇着了。
任他在外面踢门子、骂祖宗,郁江离也不生气。
江枫把脸死死贴在门缝上,“郁江离,我c你m!c你m!呵忒——”
郁江离躲了躲,那口黄中带绿的痰落在屋子中间,看得她一阵恶心。
她看着江枫那在门缝中扭曲的五官,眼神和看地上那口痰没什么区别。
江枫气急败坏,当即找到江庆中和郁芳打麻将的人家,到牌桌上义愤填膺地告了一通状。
江庆中扔下手中的长城,怒色冲冲地回了家。
刚到路口,就看到自家门外站着两个人影。
其中那个穿着云青色羽绒服的正是自己的妻子,郁芳。
那件羽绒服也有五六年了,四处钻毛,但妻子从未说过什么。秋后卖了粮食的钱,都用来给他父母买棉衣棉被和烧暖气需要用的煤了。
走到门口,他已经没那么生气了。
同郁芳说话的那个女人,五十来岁的模样,打扮时髦,但一颦一笑还是透着庄稼地的气息。
江庆中觉得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经郁芳介绍才想起,这个女人叫谢秋翠,曾经受周老太太所托,给郁江离做媒,郁江离去镇上和周成见面,半路和顾霜辰跑了。
一想到这儿,他的火气又噌噌窜了上来。
转身进了院里。
江枫见状,悬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赔着笑脸像条哈巴狗似的,紧紧跟在江庆中身边:“叔,您说她一个女孩子,非拿着车钥匙干什么?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咱家拜金呢!”
“是,说什么我也得让她把钥匙交出来。咱们老江家就没出过这种人!”江庆中正气凛然,顺手抄起了靠在墙边的木头棍子。
但是他没带钥匙,门上还挂着那把又冷又重的黑铁锁。
于是他朝大门口吼了一声:“拿钥匙!”
这一声闷雷一般,滚滚而至,又在人耳边轰然炸开,郁芳的心缩了一缩,谢秋翠更是吓得瞪圆了眼睛,声调都变了:“你家吗?怎么了?”
郁芳忙打圆场:“没事,就这德行。”
说着就要往回走,谢秋翠忙喊住她:“芳儿,那这事儿就先定了,等选好时间了,我告诉你。”
“哎,好!”郁芳高兴地应道。
心里那块石头也落了地。
郁江离这个样子,还有人愿意给她说婆家,不知攒了几辈子的福!
但江庆中的脸难看得很。
问清缘由后,郁芳也觉得丢人,这个女儿去临溪读书,怎么就读成拜金女了,还长这么多心眼,敢算计她堂哥?
但一想到女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有那吃饭时握不准勺子的手指,作为母亲,又难免心疼。
她拿下江庆中手中的棍子,看着江枫道:“小枫,你先回去,这件事我来和她商量。”
“可那钥匙……”
“那钥匙我会想办法要过来的。”
“婶儿,您也知道,那辆车那么大,现在还在我家门口呢!推也推不动,开又开不了,谁家过年堵着大门口呀是不是?”
“我知道了,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放心,婶给你好好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