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咆哮并没有换回多少会议厅里的尊重。
只会让他们觉得,这个在前线操练的队长,面对这样的质问,未免显得太不老练了。
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坐下来谈”呢?
只见一排保守派的官员眯起眼睛,假作打瞌睡的姿态。
一个保守派的官员站了起来,却是慢条斯理道:
“方队长,此一时彼一时,当初能打,跟现在不能打,有什么矛盾吗?”
“现在不打,已经得到的土地都会守不住……甚至缓冲区都会守不住!”方衡斩钉截铁道。
这句话倒是起了作用。
缓冲区动到了其他人的利益,生态改造派的官员就有话说。
但保守派仍然坚持道:“外围守不住,不就是除菌队的失职吗?”
之后各派人士又进入了无间断的争吵之中。
崇拜派终于找到了机会抬头,开始宣扬盲目攻击异种只会遭到大自然的反噬。
共存派和主战派开始动摇,之前大赢特赢的人都怂了。
倒是有些一开始就反对战争的保守派,现在跳出来,说要把把战争进行到底。
在他们看来,九区的防护墙坚不可摧,把尸潮从北方引来,说不定还能借刀杀人,一举两得!
此时此刻,安全区内的保守派正在策划着对于缓冲区的全面封锁。
大有做缩头乌龟,屯粮屯枪,蜷缩在安全区里过冬的打算。
听着众人的争吵,方衡终于失去了耐心,愤然离席而去。
真是一群酒囊饭袋。
如此情况,是无法治理好九区的。
出了门,走廊却占了一个苏昌隆。
只见他笑眯眯道:
“方队长,我此前和您说过的话,您是否有认真考虑过?这些人并不值得一提……”
“不好意思,苏先生。我现在并不方便回答这个问题。”方衡打断道,径直走向大门。
“方队长,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警卫员连忙追了上来问道。
方衡头也不回道:
“去军部。这些人没有作用,只是关心自己手里的利益是否兑现罢了,解不了燃眉之急。冤有头债有主,我直接找部长要人!”
军部。
前线的告急终于引起了重视,尤其是一队、四队等除菌队付出重大伤亡,甚至完全退出北境,说明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很多人在建议,明年1月份尸潮度过高峰期后就会自然退却。
是否需要退守到边境墙附近,必要时候放弃缓冲区,甚至躲进地下,徐徐图之。
所以当方衡出现在部长办公室内的时候,部长并不感到意外:
“方队长啊,我们也发了命令,只是有情况你不知道吧?六队队长死了,后方现在也乱成一团,我们军部也指挥不动人啊。我们能依仗的,也只有你们一队了。”
一句话就把方衡顶了回去。
事情是要做的,但团结是难以做到的。
锅他是不沾的,功劳他是要一起拿的。
一队都伤亡过半了,还要拿什么打?
这么多日东奔西跑,他对于这些部门深感失望。
从大扩张至今大约二三十年,除菌队没有再对外进行过多军团级别的战争。
各个除菌队作为军团各自为战,而中间机构也慢慢成为了摆设。
除了此前五队的河道扫荡,还有一队近期的北境作战导致的大换血,基本上队伍都已经稳定为某一些人的资产。
“军部没用了。”
心灰意冷的方衡决定返回住处,再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他的车辆缓缓开过地下城二层的拐角。
“这个地形,很适合打伏击啊。”
方衡对警卫员半开玩笑道。
“你看这两个塔楼呈现掎角之势,前面巷子的路又窄。我把两个狙击手放在这街角,轰击主要目标,再派人把巷子一堵,附近又都是广场,我上哪躲去?”
他余光掠过塔楼,鹰一样的瞳孔急剧收缩。
“!”
砰!
一声枪响击穿了车辆的玻璃。
警卫员的血当场溅在了方衡身上。
紧接着又是一枪,子弹擦过了方衡的脑袋,打在了座椅上!
想要在一队最弱小无助的时候抢班夺权吗!
方衡抱头蹲防,而轻机枪的扫射声从车子前方传来,司机当场就被打成了筛子!
一群挡住了脸的人从小巷杀出,吉普车直接撞上方衡的车辆,堵住前路。看上去要把方衡直接解决在这里!
“我命休矣!”方衡想道。
突然间,风云再变,又有一排货车队伍突然从后方开出,竟然直接撞开了袭击者的车辆,挡住了视线,把方衡的车保护在了后头!
又有人在货车上冲着方衡喊道:
“方队长!往东跑!”
方衡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拔腿就往外跑。
跑出去一条街,几个人过来,把方衡接进了一个小屋子。
苏昌隆出现在了方衡面前:
“多少人要杀你,你还在街上乱晃。”
方衡神色严肃:
“苏先生,你想要什么?”
苏昌隆冷冷道:“方先生,你觉得我之前不过是在逞口舌之利。那现在,我问你,这波赌注,您觉得够我上桌吗?”
“是谁要杀我?”
“今天是保守派。”苏昌隆笑道,“明天不一定,也许是军部。”
方衡颓然坐在椅子上,带着半身鲜血。
“你怎么看。”他问苏昌隆,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苏昌隆不再隐藏,直接道: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样最后只会莫名其妙地死在街上。你要回到你的队伍中去。”
“……”
方衡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能安排我出城吗?”他问道。
“乐意效劳。”苏昌隆回答。
“我会记得这天。”方衡低声道,听不出任何情感,“我会回来的。”
……
……
苏昌隆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在沙发上,发呆很久很久,直到苏霞像个小精灵一样地,从厨房里探头出来:
“你回来啦?”
苏昌隆看到了苏霞惊喜的表情。
他已经太久没回来了。
“我又研究出了一个超级新鲜的美食做法!待会儿你尝尝!”苏霞开心道。
苏昌隆点点头,算是勉强的答复。
“我这辈子,游走在人际之间,手段用尽,常常是两头下注,左右逢源。要用我的人,拿捏不住我;憎恨我的人,也不得不用我。”
“现如今,我要把这偌大家业,妻儿老小……全都投进这个赌局当中吗?”
苏昌隆默默地想道。
一向自我感觉聪明的他,突然有些悲凉。
帮助方衡逃离,这是一次很大的赌博。
而且没有两边骑墙的可能性。
这笔投资,要是赔了,命也就没了。
但他只是看见了,有可能对的那个选择。
九区不会永远被祝福。
发展的道路上,一定会遇到必须倾尽全力才能解决的困难。
苏昌隆觉得……这次就是。
而最大的挑战下一定有最大的机遇。
苏昌隆已经把一部分的注下到了刘笔身上。
而剩下的注,现在是全部下到方衡身上了。
思虑之间,他完全没有在意苏霞到底端上来了什么东西,也没听清她在小心翼翼地说着什么。
他只是淡淡尝了一口,挤出了一个微笑:
“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