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良引白枫穿行于落情宗幽深古朴、弥漫着淡淡兰草清香的回廊。这位长老看向白枫的目光,已不仅是欣赏,更带着一种灼热:“白小友文采惊世,老夫叹服!不瞒小友,这忘情川千年万年,汇聚了六界多少为情所伤之人?无论是世代扎根的古族,还是如老夫这般伤心人,此地便是吾等心灵之归处。这百年诗会,既是抒怀,亦是一份渺茫的期冀——传说中那位情道证就神君的大能,留下了一丝传承契机,唯有真正撼动情之天音的词章,才能引其共鸣!”
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光:“虽千万年来无人得见传承真容,但此次不同!小友你那首《鹊桥仙》引动星河虚影,已然是千古未有的异象!三日后的盛会,恳请小友务必再展风华!即便未能触及那份传承,盛会夺魁者,亦有‘洗情泉’沐身涤心、重铸情魄的无上机缘!” 他语含深意,并未点明机缘为何,笑容中带着期待。
白枫淡然而应:“寻人乃首要之务,然盛会既近,参与一番亦无妨。至于传承……随缘吧。”
恰在此时,一道清朗温煦又隐含威严的声音响起:
“有贵客至本宗,严长老怎可独享?” 落情宗宗主李璟步履从容,踏入庭院。他身着素雅云纹道袍,须发如墨,气息圆融通透,赫然是准圣圆满之境!
“宗主!” 严世良连忙行礼。
李璟目光如温玉流转,落在白枫身上:“白小友一曲《鹊桥仙》,道尽情之真谛,化解执念,通明道心,老夫宗内亦流传。只是不知小友年纪轻轻,如何能赋出如此看透千古情关、圆融自在的绝唱?” 言语间,探究与欣赏并存。
白枫神色坦然,并无遮掩:“宗主谬赞。此词实乃心之所系。昔年下界,有情人成眷属。然上界仙人横加干涉,逼得我与道侣阴阳相隔五千载!彼时力微,唯有隐忍。内子以为我身死道消,几欲殉情……相思入骨,度日如年,却为护她周全,只得强忍锥心之痛,令她空余恨海!‘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过是我心中那绝望中唯一的光亮罢了。”
寥寥数语,勾勒出一段刻骨铭心的生离死别。
李璟与严世良动容!
“原来如此……” 李璟长叹一声,目光深邃,“生死之隔,阴阳之阻,其中苦楚煎熬,非亲历者难知万一!小友心境,老夫感同身受。三日后盛会,还请不吝再展惊世之才!”
诗会风云·故人惊鸿
三日倏忽而过。
忘情川百年一度的诗词大比,在城中云梦台开启!玉台悬浮于碧波之上,云霞为幕,灵花铺地。落情宗宗主李璟、二长老连衡(气息沉厚如古潭)、三长老严世良端坐主宾席。台下人头攒动:
? 本地巨擘: 叶家家主叶凌天(气息渊深如海,圣人境威压隐隐),率众长老弟子占据一席,座中人影纷杂。
? 名门新贵: 郑家老祖郑山河(面容清癯,目含锐气)携核心子弟。
? 四方伤情客: 或面容憔悴,或神情木然,但此刻皆眼中燃起一丝微光,望向前方高台。
丝竹仙乐袅袅,气氛庄重而暗流涌动。
白枫随李璟等人登上高台雅座,目光如电,瞬间穿透人群!
在叶家最核心的位置——叶凌天下首右侧——一个身着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的中年男子身影映入眼帘!萧山! 舅舅虽面带忧思,却神情坚毅。他身旁侧后位置,一个半跪着侍立的枯瘦老者,竟是……叶武?!
白枫嘴角噙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看来,这叶家果然如诸葛明所言,汇聚了不少“故人”。
更让他心头剧震的,是紧挨着叶凌天左侧的一个身影!
一袭素雪流云长裙,身姿清冷孤绝,如万载寒峰顶上的雪莲。那清丽绝伦却冰冷彻骨的侧颜……叶清瑶! 她端坐于叶家核心圈,地位尊崇!
“舅舅……叶武……清瑶……” 饶是白枫心如磐石,此刻亦有波澜起伏,五千载光阴仿佛在此刻重叠。
主持大会的郑家大长老郑州(准圣气息磅礴)立于高台中央,声若洪钟:“百年盛事,情动川渊!诸位才俊,请以情入心,以诗言志!开——题——!”
瞬间,文墨风流席卷!
郑家少爷郑永华率先掠上玉台中央,他一身宝蓝锦袍,丰神俊朗,已有大罗金仙修为。他一双眼眸炽热如火,死死盯住台下叶家席位中那道清冷身影:
“此词——献予叶清瑶仙子!”
声起词出,道韵凝文:
“风过廊前柳叶新,折来还忆去年春。
当时共踏青溪路,细雨沾衣语未真。
今岁江南花又好,孤灯照影夜归人。
相思若作连环结,解尽东风不解因。”
词中意象清新,情意缠绵且带着几分愁怨。台下顿时响起一片赞誉:
“好!郑少好文采!深情款款,怨而不怒!”
“细雨沾衣语未真……这句妙啊!道尽了欲诉还休之感!”
“连环结,东风不解……郑少对叶仙子的深情,当真是化不开啊!”
其声未落,叶家席位中,另一位锦袍公子叶玄身形飘然而上,同样大罗金仙之境,风采不遑多让。他目光扫过郑永华,隐含一丝较量之意,朗声道:
“清瑶姐岂是你这般儿女情长可动?看我的!”
诗韵昂扬:
“春枝栖鹊唤新晨,翠柳摇风梦有痕。
妆罢凭栏寻旧影,花前曾遇意中人。
初逢恰似星垂野,浅笑犹同酒入唇。
自此相思心底绕,盼君再度扣柴门。”
此词明媚奔放,热情如火。引得台下另一波声浪:
“叶少爷豪气!盼君再度扣柴门……哈哈,直抒胸臆!”
“比郑少爷的婉约更多几分少年意气!”
“好词!此次魁首,怕是非郑即叶了!”
之后又有数位才子上台,吟诵词章,亦有佳作,但比起郑、叶二人,意境气象终究稍逊一筹,掌声渐弱。气氛看似已在郑叶二少身上聚焦。
“白小友,此间风华,当需压轴!” 主宾席上,李璟微笑看向白枫,朗声邀请。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到他身上!好奇、审视、不屑……种种不一。
白枫微微颔首,身形并未掠起,只是从容站起,一步踏出。缩地成寸,已然立于玉台中央!这份对空间法则的无声驾驭,让郑州等有眼力者瞳孔微缩!
“装神弄鬼!快做!”郑永华本就因白枫出现扰了他献词给叶清瑶的时机,又见其气度不凡,妒火中烧,厉声催促。
白枫根本无视他。他负手而立,望向远方缥缈的忘情山脉,仿佛在追溯一段永恒的时光。清朗的声音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个古老而庄严的故事:
“洛神赋。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
随着他如叙如诉、充满磁性的声音流淌,一幕幕无比瑰丽、深情而又弥漫着悲戚的画卷在所有人心中展开!天地为他共鸣!
他开始念诵的瞬间,一股无形的道韵便如同潮汐般涌起,弥漫整个云梦台。当他念至——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那描绘洛神惊世姿容的文字,凝成肉眼可见的、流转着仙光道韵的金色符文,悬于玉台之上!美得令人窒息!
“啊!” 有女修情不自禁捂住了嘴,泪水无声滑落。
无数修士心神剧震,神魂仿佛被那文字吸引,沉沦于这极致的神女之美与哀愁!
当念诵至那永恒的悲剧结局——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怅盘桓而不能去!”
最后一个字落下!
轰隆隆——!!!
异变陡生!
整个忘情川的天空陡然一暗!万顷碧波怒卷翻腾!高台剧震!无数灵花玉盏瞬间化为齑粉!天地间充塞着一种浩大无边、神圣至极却又蕴含着无尽悲悯与苍凉的气息!
这气息不是威压,更像是一种情感的共鸣化作了实质的规则!
所有生灵——无论修为高低——皆心有所感,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悲恸、对至美易逝的哀挽、对情之永恒与无奈的极致感伤,如同洪流般冲击着每一个人的道心!不少修士已忍不住跪倒在地,放声痛哭!
“是他!主上!!!” 叶家席位上,叶武早已五体投地,老泪纵横,不顾一切地朝着白枫的方向嘶喊磕头,额头砸得地面砰砰作响!“苍天有眼!您…您果然还活着!老奴……老奴……” 巨大的惊喜与敬畏让他语无伦次!
“白枫?!真的是你?!” 萧山猛地站起,虎目圆睁,死死盯着台上那道身影,浑身都在颤抖!那个他以为早已牺牲在浩劫中的外甥,竟以如此惊世之姿重现!
而核心处,那位清冷如雪山的叶家天之骄女——叶清瑶,在词起之时便已失魂落魄。
当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白枫”被念出,当她看清台上那俊逸如昔、却仿佛承载着宇宙沧桑的面容……
“白……白少主?” 冰冷的面具轰然碎裂!
两行清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她那清绝无瑕的脸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那压抑了五千年的惊疑、痛苦、绝望与此刻排山倒海而来的、难以置信的狂喜与委屈混合在一起,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不可能……假的……一定是幻象……”她低声呢喃,嘴唇被贝齿咬得发白,但目光却如同磁石般牢牢吸在白枫身上,再也挪不开半分!
他们的反应,在因《洛神赋》而陷入巨大悲情共鸣的现场,如投入沸油的火星,瞬间引爆全场!
“天!叶家叶武执事怎么了?为何朝那青年跪拜?”
“萧执事……他好像认识此人?还称其名讳?”
“看…看叶清瑶仙子!!她……她在哭?!!”
“我的天!这究竟是何方神圣?!一首赋词竟能让忘情川如此天翻地覆?!”
“叶家……郑家……落情宗……还有那么多大能,为何……”
玉台之上,主持大会的郑州、郑永华、叶玄等人,早已被这天地异象和叶家核心人物剧烈的反应惊得面无人色!郑永华的妒火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取代!
而就在全场陷入情感风暴与认知颠覆的混乱巅峰!
一股远比这因诗词共鸣引发的天地悲情更宏大、更神圣、更沧桑、也更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如同整个苍穹倾塌般——骤然降临!
忘情川深处,一道仿佛由万古情殇与不朽道则交织而成的通天神光贯穿了天地!一个模糊却威凌万古的身影,在神光中隐约浮现。那股气息之浩瀚……
赫然已达——神尊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