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求您处死这个怪物！“一个瘦弱的男孩颤抖着喊道。
拉斐尔没有立即回应。他微微侧首，目光越过骚动的人群，落在末尾的洛尘身上。少年面色平静如水，只有指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马车的木质围栏。
“抛弃她。“摩斯——或者说，伪装成‘摩斯’的拉斐尔冷淡地下令，“继续前进。“
“这...这不合规矩...“一个披着破旧斗篷的男人挤出人群。他佝偻着背，声音却异常坚定，“教典第七卷明令，疑似感染者必须经过净火仪式...“
“摩斯“缓缓转过头，金丝眼睛在晨光中泛着冰冷的光泽。他眯起的眼睛透过观察孔，如刀锋般剐过男人颤抖的身躯：“哦？“这个单音节词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我的命令...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疑了？“面具下传出低沉的笑声，“还有...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教典？“
男人的喉结剧烈滚动，冷汗顺着脏污的鬓角滑落：“不...不敢...是我老糊涂记错了...“他深深低下头，枯瘦的手指死死揪住斗篷边缘。可在那褴褛的布料下，青筋暴起的拳头正攥得咯吱作响。凌乱灰发间，一双浑浊却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拉斐尔周围逸散出的缕缕黑雾——
突然，一抹银光从他破烂的袖口闪过。
“哦？“摩斯突然俯身，金属手套捏住男人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你最好是记错了...“鼻腔里发出轻蔑的哼声，“否则...“覆着铁甲的手指缓缓下移，掐住对方青筋暴突的脖颈，“我不介意送你去天堂...好好温习你的教典。“
他猛地甩开男人，转身时猩红披风如血浪翻涌：“都给我记住！“声音像钝刀刮过所有人的耳膜，“你们是亡国之奴，是连墓碑都不配拥有的渣滓！“
冰冷的视线扫过人群。绝大多数人都低着头，像被抽掉脊椎的蠕虫般瑟瑟发抖——他们中有的眼神空洞如死鱼，有的嘴角挂着谄媚的假笑，还有的甚至条件反射般开始鼓掌。只有两个例外：
那个瘫坐在地上的男人用破烂的袖口拼命擦拭着什么，布料缝隙间隐约闪过一抹金色——那是半枚被污血覆盖的光明圣徽残片。而在队伍末尾，维罗妮正紧紧攥着洛尘的衣角。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少女此刻缩着单薄的肩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像是暴风雪中瑟瑟发抖的雏鸟，本能地寻求着最后一丝温暖。
洛尘垂下眼帘。破晓的晨光中，他清晰看到维罗妮手腕上那一圈淡到几乎消散的烙印——交织的麦穗与圣杯纹样，正是光明教会见习修女独有的圣痕。
“原来...你也是...“他轻叹一声，指尖抚过少女手背上残存的金色纹路。触碰到圣痕的瞬间，维罗妮猛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抽回手。
维罗妮看起来不过二十一二岁的年纪。为了在这地狱般的环境中生存，她故意用泥灰涂抹脸颊，将头发剪得参差不齐，甚至连嗓音都伪装得沙哑粗粝——直到此刻，洛尘才注意到她指尖残留的、曾经长期持握圣典形成的薄茧。
“都给我动起来！耽误了行程，今晚全杀了喂影魔！“伪装成拉斐尔的“摩斯“厉声呵斥，马刺狠狠夹击马腹。披着猩红披风的身影如一道血箭射向队伍前方。
“该死的异端...“男人一拳砸进泥泞，污水中倒映着他扭曲的面容，“吾主终将归来...光明必将重现...“他抬起头，浑浊的瞳孔扫过麻木的人群——只有两个人正注视着他：一个金发少年，和少年并肩站着的的瘦弱女人。
男人踉跄着爬起，跌跌撞撞走到二人身旁：“你们...知道王都的光明大教堂吗？那鎏金的穹顶...彩绘玻璃上的圣徒像...“他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还有每日黎明时分响彻云霄的圣钟——“
“在询问他人前，“洛尘平静地打断，“不该先报上自己的名讳吗？“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郑重地在胸前画了个光明圣徽：“愿圣光宽恕我的失礼...我是布鲁斯·怀特，第七圣殿骑士团幸存者，现为'黎明之翼'地下信众会引导者。“
“你好，布鲁斯。“洛尘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光明教会作为我国曾经的国教，就连孩童都知道其荣光——怎么突然问这个？“
布鲁斯的眼睛突然亮得骇人。他一把抓住洛尘的手腕，枯瘦的手指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加入我们吧！全新的光明教会正在孕育！“他的声音因狂热而颤抖，“中枢虽毁，但信仰的火种永不熄灭！我们的'根基'已经重新行走于世间——“
“从死亡灰烬中重生的圣教，将比昔日更加璀璨！“
“那还真是...了不起的复兴呢。“洛尘佯装惊叹，余光却瞥见维罗妮不屑地撇了撇嘴。
“神棍...“少女突然开口，清冷的嗓音与平日伪装的沙哑截然不同，“所谓光明神只，从未真正降下过恩泽。“
“什么？！“布鲁斯如遭雷击，枯黄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女士！我绝不允许你亵渎——“他的怒吼戛然而止。
维罗妮缓缓抬起手，褪色的圣痕在阳光下泛起微弱的金光。
“这...不可能...“布鲁斯踉跄后退，最终只挤出一句干涩的质疑，“既然同为受祝者...为何背弃信仰？“
“姐姐你居然...！？“洛尘适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维罗妮望向洛尘，晨光为她苍白的脸颊镀上一层虚幻的暖色：“因为我找到了更重要的光。“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布鲁斯如坠冰窟，“比所谓神谕...更真实的光明。“
（维罗妮的内心苦笑到：若是弟弟还在，一定会骂她无耻至极吧？竟对仇人露出这般依恋的姿态...）
布鲁斯呆立良久，最终在监工的鞭哨声中颓然离去。
望着男人佝偻的背影，洛尘的瞳孔微微收缩——在那件破旧斗篷下，他感受到一丝熟悉到令人战栗的气息。那是混合着香气与血锈的味道，是无数次出现在噩梦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