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断关,夜幕沉沉。
军帐里,火盆中的炭火微微迸出一丝火星,照亮帐内一角,也映照出姜飞那一身铠甲上的斑驳刀痕。
甲片微微晃亮,仿若一名历经万千征途的大将身上的勋章。
他身姿如松,坐在案前,身板挺拔,虽身披重甲,身影里却让人一眼便看出一股镇定如山的气质。
帐内一片肃静,只有火盆里发出一丝极轻的噼啪声。
映照在姜飞和宁凡身上的火光晃晃悠悠,拉出一片淡淡的影,
影里是北荒大将和大玄六皇子之间微妙的对峙,更是两个心思迥异的人之间一场无声的博弈。
宁凡说完方才一番直击时局的大话,身影在微弱火光里安然而坐。
身披一件黑绒镶银的大氅,衬得他本就立体清秀的面孔更添一丝疏远和莫测。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姜飞,眸光里一片幽黑。
似一口见不着底的古井,等着姜飞说出心里真正的想法。
姜飞一顿,身披铠甲,身板微微一颤,眼底掠过一丝极浅的犹豫。
他在北荒镇守多年,身为一方大将,面对过刀剑、戈戟,也面对过生死存亡的大局。
但面对宁凡,一个让他一时看不透、说不清的皇子,他一向凛厉如刀的心里也掠过一丝警惕。
他顿了顿,随即声音低沉而肃重:
“殿下,若说心里话,末将身在北荒,身披甲胄,镇守一方。”
“身后是万里江山,更是数万北荒儿郎的身家性命。”
“所以对于皇位之争,末将向来是极为谨慎,更不敢轻言立场。”
说到这儿,姜飞顿了顿,抬起一双沧桑而稳重的眸子,看向宁凡,神态里有一丝让人说不清的复杂。
“若说朝中大势,目前公认有两位:一位是大皇子,镇守西境,身负军功,更是满朝文武皆知的储君之选;”
“另一位是二皇子,虽身处书院,不问世事,然而文才堪称一时之冠,若是出世,恐也是一股让朝局颤抖的大力。”
说着,姜飞身躯一顿,微微直起身,声音里忽然多了一丝让人意想不到的敬意。
“然而,殿下,若说还有一位,那便是您。”
顿时,帐里一片肃静。
姜飞顿了顿,铠甲里一丝微微摩擦,带出了帐篷里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
他抬起眼,看向宁凡,那一双久经征战、沧桑肃重的眸里,此时映出了火光。
也映出了身前这位皇子身上让他微微发怵、又让他久久琢磨不透的气质。
“说实话,殿下先前的说辞,让末将不得不重新看待您……”
“您对局势看得通透,更是远见让末将也为之惊叹。”
“若说其他皇子是立于局势之中,那殿下您,更像是立在局势之外,已将四方棋局皆收于心。”
说到这里,姜飞身躯一顿,身上甲片一晃,顿时一声脆响,似一曲肃烈之音,久久回荡在帐篷里。
“但殿下,末将身在北荒,身后是数万儿郎,更是万千北荒百姓,身肩重任,身负江山之安危,身命之重量远过一身荣辱。”
“若说您是真命天子,末将自然誓死追随;”
“若说您是心有所谋,意为江山万民,末将更是万死不辞。”
顿了顿,他声音里一丝让人肃然而敬的坚定,更一丝让宁凡暗暗吃惊的耿直。
“可若说是其他……若是为一己之权,意为争斗倾轧,意为皇位权力。”
“那末将只会身披甲胄,携万千北荒儿郎,镇守大玄边疆。”
“绝不为一方一姓之私,坏我北荒千万将士立身之大义。”
说完,姜飞身影一顿,身披甲胄,单膝一跪,重重一拳击在身前大地,甲叶共震,发出一声让人心颤的轰响。
“若有一日,殿下身披甲胄,为我大玄万万黎民百姓,身先士卒。”
“镇我四方江山,末将纵身披重甲,身携万军,也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但若是身在乱世,意在一姓之私,末将纵身在北荒,身披甲胄,也必携万军,镇我大玄万里河山,万世安宁,不受他姓之祸!”
说到最后,姜飞声音里一丝若雷若锤之意久久回荡,重重击在帐篷里每一寸空间,更击在宁凡心头。
那一瞬,帐篷里一片沉寂,唯有火盆里一丝微弱的火光不时爆出一丝炭响。
映照着两个人影,一个坐镇高位,身披黑氅,黑眸里漆黑难测。
一个身披甲胄,单膝落地,身躯微躬,身后是万里北荒,身肩是大玄江山。
宁凡久久没有说话,他凝望着身前这个让北荒万千儿郎敬服的大将,心里久久回荡起一丝让他难以言说的敬意和共鸣。
他顿了顿,身影一抬,倾身起身,弯身双手扶起身披甲胄、身躯凛凛的大将姜飞。
声音里带着一丝让帐篷里火光共颤的坚定:
“姜大将军,本殿若为一姓之私,必不配让北荒万里儿郎随我共击四方;”
“若为江山万民,若为北荒千万百姓,本殿只问一句:当那一日,我身披甲胄。”
“镇四方敌,抗万千军,身后只一寸江山,身旁只一身白骨。”
“姜大将军是否携北荒万万儿郎,随我共起,万里共赴?”
那一瞬,帐里一丝微弱火光猛地一亮,映照出姜飞满是风霜、疤痕纵横的面庞。
也映照出宁凡一双黑眸里让人难以直视的肃烈和坚定。
姜飞身躯一颤,身披甲胄,猛一顿首,声若雷吼:
“若有一日,殿下身披甲胄,身先士卒。”
“末将携北荒万万儿郎,纵身万里,生为北荒万里江山,身殁亦为大玄万里堤堰!万死不辞!”
那一瞬,夜幕之下,北荒军帐里,一位身披甲胄的大将。
和一位身披黑氅的皇子之间,暗暗立下的。
不再是简单的言辞,更是让万里北荒共证的大势之誓。
火盆里一丝炭火迸裂,火光里,身影相对,肃然而立,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