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柳便将方才的事情说给他听。
“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有福闻言大怒,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不过就是去宴客厅那边送了份贺礼,又说了会儿话,结果自家徒弟就让人欺负上了。
岂有此理!
当他李有福是死人吗?!
就算是死人,他今天也要诈尸一回!!!
想到小徒弟被污蔑是偷东西的贼,还被摁在地上当众挨鞭子,李有福心中的怒火便“噌噌”往外冒,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将菜刀“哐当”一下砍在菜墩子上。
锋利的刀刃直接吃进去半指还多。
得亏陆府家大业大,连切菜的菜墩子用的都是最好的紫檀木,足够坚韧硬实。
不然的话,就这一刀砍下去,非得将菜墩子劈成两半不可。
春柳看得咋舌,内心却是兴奋不已。
方才田娘子和泥的态度太明显了,那王婆子栽赃沈娘子,害得沈娘子白白挨了一鞭子。
结果田娘子居然只让人将王婆子打一顿扔出府去,就没下文了。
这种处置太不公道了。
至少在春柳看来,沈玉楼是吃了大亏的。
现在好啦,终于来了一个能为沈娘子撑腰做主的人。
自家徒弟受了大冤屈,李大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春柳两眼发亮,兴奋道:“沈娘子先前挨了一鞭子,背上流了好多血,管事的田娘子就给了她一瓶伤药膏,她这会儿应该正在上药呢……李大厨,我带您过去!”
小丫头说罢,扔下手里面没择完的菜,便领着李有福去找沈玉楼。
李有福还没看到自家受了委屈的徒弟,先看到了守在门外面的赵四郎。
他面上的愤怒凝滞了一瞬,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说话一点儿都不客气。
一双眯缝眼也更细更长了,里面冒出来的眼光像刀子。
一刀一刀地割在赵四郎身上。
要不是一张胖脸受先天条件限制,估计这会儿也要拉长成驴脸。
赵四郎:“……”
他好像隐约明白李有福生气的原因了,慢慢站直身子,张嘴要解释,却又闭上嘴巴什么也没说,只咬住嘴唇,自责地垂下眼皮。
两人之间的气氛怎么看都有些紧张。
连春柳都感觉到了,她想当然地以为两人之间有过节,于是连忙帮赵四郎说话道:“刚才就是这位官爷及时赶过来,不然的话,沈娘子怕是还要再多挨几鞭子!”
虽然知道今日的事情跟赵四郎没关系。
但是想到他是沈玉楼的未婚夫,结果却没保护好沈玉楼,李有福便看赵四郎不爽,哪哪儿都不顺眼。
此刻听了春柳的解释,李有福这才看赵四郎顺眼了几分。
但还是不客气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护不住,你也好意思!”
赵四郎低垂眼眸,面上丝毫不见被迁怒的气恼,唯有更深更浓的自责。
他吞咽了下,涩声道:“师父教训的是,是我无能,没能保护好心爱之人。”
耳边却回响起张阿武的话:
——宁州那边天地广,那里才该是你施展拳脚的地方。你过去后就别回来了,好好跟着州府大人干,让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们悔青肠子。
他没兴趣看那些人悔青肠子。
从他们一家被逼离开宁州的那刻起,这些所谓的血脉至亲,在他心里就成了死人。
死人的嘴脸有什么好看的?
他这一生都不想再看见他们。
但是现在,他不但要去宁州,他还要留在宁州。
他这个县衙捕头的身份太轻太卑微,在陆家和韩家这样的权贵面前不值一提。
但凡他有身份和地位,她今日也不会受到这样的屈辱。
想到沈玉楼背后的那道鞭伤,赵四郎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攥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瞳中泛着极致的冷。
像一把深埋枯叶之下久不见天日的利刃。
如今遮掩锋芒的枯叶让一只大手掌拂开了,悄无声息地探出冰冷的触角。
沈玉楼后背上的那道鞭伤看起来吓人,其实也不算太严重。
至少跟当初周氏打在她背上的那一耙子好几个血窟窿比起来,这点鞭伤实在不算什么。
而且,田娘子大概觉得她懂事,又或者是想补偿她一些,让人送过来的伤药膏极好。
据说还是公主从京都带过来的。
当朝公主用的东西,都是皇家御用之物,质量自然无话可说。
药膏涂抹上去没一会儿,断断续续往外冒的血珠子就止住了。
等丫鬟帮她将纱布裹上去再绑好,那种火辣辣的刺痛感已经所剩无几,只剩下些似有若无的清凉感。
田娘子体谅她受了委屈,特意准她休息两个时辰再去厨房帮忙。
不过沈玉楼并没打算休息。
她忍辱负重铺垫那么多,眼看离成功不远了,岂能半途止步?
两个时辰过去,陆老夫人的寿宴差不多都要结束了。
此刻听见春柳的大嗓门,她更是一刻也坐不住,连忙穿上衣服开门出去。
“师父!”
沈玉楼正要蹲身给李有福行福礼,后者已经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嗔怪道:“停停停,你我师徒二人之间,不讲究那些虚礼……怎么样,伤得可严重?”
赵四郎也担心地看向沈玉楼,视线落在她脸上,仔细打量她的脸色。
沈玉楼看了二人一眼,摇头道:“师父,赵大哥,我没事,就是一点皮肉伤。而且,田娘子拿给我的伤药膏极好,抹上药,已经基本上不怎么疼了。”
既是安慰二人不必为她担心,也是帮田娘子说好话。
赵四郎就松了口气,并自动忽略掉后面半句话。
李有福却是听全了,不领情,哼了声,说道:“那……”
结果才开口,沈玉楼就忽然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看前面的绿衣丫鬟。
绿衣丫鬟刚刚帮她上药,如今药上好了,自然也该回去复命了。
但这人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像个腿脚不利索的垂垂老者,走路慢慢腾腾的,一步恨不能掰成十步走,比老乌龟还要墨迹三分。
李有福顺着沈玉楼的视线望去,眯了眯眼眸,明白了小徒弟为何要打断他。
走得这么慢,分明是想看看他知道这件事后的的反应,然后好回去报给自家主子听。
李有福不以为意,心说一个管事娘子而已,难不成他还要当尊佛供起来?
然而对上小徒弟哀求的眼神,他到底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改口说道:“那田娘子,人还怪好的。”
沈玉楼松了口气,顺着话茬说道:“是啊,要不是田娘子明断是非,我今日怕是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呢。”
师徒二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也足够绿衣丫鬟听清楚了。
于是下一瞬,她便从老乌龟化身为兔子,走得飞快,没一会便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沈玉楼目送对方走远,这才对李有福道:“师父,徒儿有事请您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