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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风和吹王者归 第330集 麦浪递信

香农河的风裹着麦香漫过基尔肯尼镇时,共壤麦的穗子已沉得压弯了腰。饱满的麦粒胀破了颖壳,露出浅褐色的饱满肚皮,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像无数颗攒在枝头的珍珠。雷蒙德站在田埂上,望着收割机驶过的金色浪潮,履带碾过泥炭地,留下深褐色的辙痕,混着散落的麦粒,像给土地系了条镶金的腰带。他手里攥着一把刚割下的麦穗,指尖搓捻间,麦粒簌簌落下,饱满得能硌出指印,麦壳碎裂的轻响里,裹着阳光的味道。

他手腕上的铁镣早已卸下,留下两道浅浅的白痕,像给那段灰暗日子盖了个沉默的章。此刻他穿着件新做的粗布衬衫,是莫琳大婶用自家织的亚麻布缝制的,领口还绣了朵小小的麦花——老人家说,这是“洗去过往的印记”。衬衫的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皮肤被晒成了深褐色,和泥炭地的颜色融在一起。“雷先生,今年的收成怕是要创纪录!”老肖恩·奥康奈尔举着账本跑过来,纸页被风吹得哗哗响,边角卷了毛边,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墨迹被汗水晕开,又被阳光晒得发乌,“初步估产,亩产比去年的燕麦高两倍还多!科克郡的农户都骑着马来看了,说要明年全种共壤麦,连郡守都派人来问麦种价格了!”

雷蒙德笑了笑,把手里的麦粒倒进麻袋。麻袋沉甸甸的,勒得手掌发红,却让人心里踏实。这些日子,他白天跟着收割机忙收割,油垢沾满指甲缝,洗都洗不掉;晚上在仓库里翻晒麦粒,借着马灯的光挑拣瘪粒,眼睛熬得发酸。梦里都是脱粒机“轰隆隆”的声响,还有麦粒滚过木筛的“沙沙”声。但有件事,像颗饱满的麦粒藏在穗子深处,总在他心头沉甸甸地坠着,不吐不快。

“肖恩大叔,麻烦您帮我照看会儿仓库。”雷蒙德解下腰间的麻绳,铜扣在阳光下闪了闪——那是艾琳用卖麦秸的钱给他打的,上面还刻了个小小的“雷”字,“我得去趟镇上,托人捎封信。”

基尔肯尼镇的邮局藏在铁匠铺隔壁,木牌上的“poSt”字样被风雨浸得发灰,边角翘起,像片枯槁的麦叶。雷蒙德从怀里掏出张叠得整齐的信纸,纸边有些磨损,是艾琳帮忙写的——他识字不多,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和几个简单的字,艾琳便成了他的“代笔”。这位黑水河来的姑娘跟着麦种队来帮忙,辫子总梳得整整齐齐,笔下的字迹清秀利落,却总能把他糙话里的意思,妥帖地落在纸上,连他自己都觉得,那些话经她一写,竟有了几分分量。

“麻烦寄到都柏林城堡,塔顿·芊倕殿下亲启。”雷蒙德把信递给邮差,指尖有些发颤,指腹的茧子蹭过信封边缘,留下浅浅的白痕,“务必请他亲自拆看,说……说有关于共壤麦的要紧事,关系到往后的粮种培育,耽误不得。”

邮差是个矮胖的中年人,围裙上沾着油墨,接过信时掂了掂,瞅了眼信封上“艾琳代笔”的字样,咧嘴笑了:“又是给那位王室殿下寄信?自打你这麦子丰收,基尔肯尼的邮袋里,一半都是给殿下的感谢信呢。听说他前阵子在戈尔韦郡抗旱,跟农户一起挖水渠,晒得跟泥炭地的石头似的,一点架子都没有,亲民得很。”他用袖口擦了擦鼻子,“放心吧,我给你标个‘急件’,保证三天内到他手上。”

雷蒙德没说话,只是往邮差手里塞了把刚脱粒的新麦,麦粒饱满得能反光:“尝尝,共壤麦的新麦,磨成粉做面包,香得能馋哭孩子。俺们昨天蒸了麦糕,莫琳大婶家的小孙子,一口气吃了三个。”

邮差掂了掂麦粒,饱满得压手,塞进围裙口袋里,拍了拍:“行,保证送到。不过塔顿殿下可是大忙人,爱尔兰这么多郡,他天天在外面跑,能不能及时看到,就看你的运气了。”

雷蒙德望着邮差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里像揣了只蹦跳的兔子,七上八下。他想起半年前初见塔顿·芊倕时,那位王室后裔穿着沾满泥点的马靴,站在监狱的铁栏外,身后跟着两个侍卫,却没让侍卫开口,自己隔着锈迹斑斑的栏杆递来那份监外改造协议。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鼻梁高挺,眼神沉静,没有同情,没有鄙夷,只有平静的信任:“我不问你过去犯了什么错,只看你能不能让这片土地长出麦子。土地不骗人,你种什么,它就长什么。”

那时雷蒙德还带着抵触,觉得这位养尊处优的王室后裔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直到塔顿·芊倕亲自跟着农艺师来基尔肯尼,踩着泥泞的田埂查看麦种发芽情况,蹲在泥炭地里捻土块,手指沾着黑泥也毫不在意,他才明白,这位殿下是真的懂土地,懂农户的苦。如今,麦子不仅长出来了,还结出了这么饱满的穗,他有太多话想当面说,太多事想当面汇报——那些藏在麦粒里的感激,那些关于麦种未来的想法,只有对着这个人说,才觉得踏实。

三日后的清晨,都柏林城堡的书房里,我正对着地图标注各郡的麦收进度。橡木桌上摊着各地的报喜信,有的写在粗糙的草纸上,有的用麻布包着几颗新麦,墨迹未干,字里行间都是麦香。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斑,空气中飘着新煮的浓茶香气——这是我从黑水河学来的习惯,麦收时节喝浓茶,解乏。

侍卫长麦克白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军靴踩在地毯上,几乎没声。他递上封信,铜制的徽章在阳光下闪了闪:“殿下,基尔肯尼寄来的,邮差说是急件,标了‘亲启’。”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边角有些磨损,右下角写着“艾琳代笔”,字迹娟秀,左下角却画了个小小的麦穗,穗尖还点了颗墨点,像颗饱满的麦粒。我认得这标记——雷蒙德总爱在重要的东西上画麦穗,上次他托人送来的麦种样本,布袋上也绣了这么个图案,肖恩·奥康奈尔说,这是雷蒙德的“土地印章”,代表着“说到做到”。

拆开信纸,艾琳的字迹跃然纸上,笔画工整,却处处透着雷蒙德的口吻,那些朴实的话,像从泥炭地里长出来的麦子,带着泥土的厚重:

“塔顿殿下:

见信安。

共壤麦已收割完毕,亩产千斤有余,麦粒饱满,咬开尝过,淀粉足,麦香浓,比黑水河的麦种更醇厚。基尔肯尼的农户都在打麦场上唱歌,晚上燃起篝火,烤着新麦做的饼,说这是三年来第一个能吃饱饭的秋天。莫琳大婶的小孙子,以前总饿哭,现在脸蛋都圆了,见人就举着麦饼笑。

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收割时发现,香农河沿岸的共壤麦,比黑水河的麦种多了两个分蘖节,麦粒也更饱满,抗病性尤其强——前阵子科克郡的麦田闹锈病,咱们的麦子就没受影响。肖恩先生说,这是麦种在泥炭地自然变异的结果,是土地给的礼物。若是能保留这种特性,推广到更多涝地,说不定能解爱尔兰的粮荒,让更多孩子不用饿肚子。

我想当面把变异的麦种交给您,让农学家看看能不能育种。还有……想谢谢您。若不是您给我这次机会,我现在还在监狱里,天天看着四面墙,不知道土地原来能长出这么好的麦子,也不知道人原来能重新活一次。以前我总觉得,犯了错的人,这辈子就完了,是您让我明白,土地不记仇,人也能重新开始。

若您有空,我在基尔肯尼的打麦场等您。打麦场边的那棵老橡树下,我会把最好的变异麦种放在木盒里,锁上,钥匙留给肖恩大叔。无论您来不来,我都会守着那些麦种,等您派人来取。

雷蒙德 敬上

艾琳代笔”

信纸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麦穗,旁边用铅笔涂了片金色,像麦浪在阳光下的模样,涂得不均匀,边缘还出了界,透着股认真的笨拙。

我放下信纸,望向窗外。都柏林的街头已有农户推着新麦做的面包叫卖,粗布篷布掀开,香气顺着风飘进城堡,带着阳光和酵母的暖意。去年这个时候,戈尔韦郡的农户还在为歉收哭泣,有人背着孩子去教堂乞讨,而现在,香农河的麦浪已经能托举起希望了。雷蒙德信里说的“变异麦种”,我早有耳闻,肖恩·墨菲上周就寄来过样本,只是没提过是雷蒙德先发现的——想来,这个沉默的汉子,总把功劳往别人身上推。

“备马。”我站起身,将信纸折好放进皮袋,皮袋上绣着王室徽章,此刻却觉得,这封朴素的信,比任何徽章都有分量,“去基尔肯尼,告诉雷蒙德,我去看他的麦场。”

麦克白愣了愣:“殿下,下午还有戈尔韦郡的粮荒汇报……”

“推迟到明天。”我扣上披风的铜扣,“麦收不等人,有些事,得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基尔肯尼的打麦场在香农河边,是片开阔的泥炭地,被石碾子碾压得平平整整,像块巨大的褐色绒布。雷蒙德正和农户们一起扬场,木锨扬起的麦粒在空中划出金色的弧线,阳光穿过麦粒,像下了场金雨,落在麦堆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听见马蹄声,他猛地回头,木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麦糠溅了他一裤腿,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直勾勾地望着我,眼睛里像落了片麦浪,亮得惊人。

我勒住马缰,看着他快步跑过来,沾满麦糠的脸颊在阳光下泛着红,粗布衬衫的领口敞开着,露出结实的锁骨,上面还沾着几粒麦壳。他手里攥着个粗布包,包得方方正正,一看就藏着重要的东西。“殿下,您真的来了!”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手忙脚乱地想拍掉身上的麦糠,却越拍越多,反而把麦糠蹭到了脸上,“我以为……我以为您没空……”

“你的信上说有好东西要给我看。”我翻身下马,踩着松软的麦秸走到他面前,靴底陷进厚厚的麦壳里,发出“咯吱”的轻响,“变异的麦种呢?肖恩先生说,这可是宝贝。”

雷蒙德赶紧打开布包,里面是个打磨光滑的木盒,看木纹是香农河沿岸的橡木,上面刻着一圈麦穗图案。他打开木盒,里面铺着麻布,放着一小袋麦粒,比普通共壤麦的麦粒更饱满,颖壳上还带着淡淡的紫晕,像撒了层薄霜。“您看,”他指着麦粒,眼睛亮得像麦尖的光,指尖因为激动微微发颤,“这种麦粒煮出来的麦粥更稠,能挂住勺子;磨成的粉做面包更筋道,放三天都不硬。肖恩先生说,这是麦种在泥炭地‘入乡随俗’了,根扎得深,吸的养分多,自然长得好。我试种了几垄,抗涝性比原来的共壤麦还好,上个月河水漫过来半尺,别的麦子都倒了,就这几垄还站着,穗子一点没瘪。”

我捻起一粒麦粒,放在指尖搓了搓,饱满得几乎要裂开。凑到鼻尖闻了闻,有股清新的麦香,混着泥炭地的湿润气息。“确实是好种。”我抬头看向他,发现他比初见时挺拔了许多,眉宇间的戾气被麦香熏成了温和,裸露的胳膊上晒出了麦秆般的色泽,血管像麦根一样清晰,“你想怎么处理这些种?肖恩先生建议建个育种站,我看可行。”

雷蒙德的喉结滚了滚,像是鼓足了勇气,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纸边都磨得起了毛。那是份申请书,字迹依旧是艾琳代笔,但签名处是他自己歪歪扭扭的名字,笔画深得几乎要戳破纸,墨色都晕开了:“我想……我想申请留在基尔肯尼,负责这个育种站。肖恩先生说我对泥炭地熟,知道什么时候该浇水,什么时候该松土,哪块地的麦子爱生虫,哪块地的麦子抗涝,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伺候这些麦子。”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知道我有案底,以前是个犯错的人,可能不配……但我保证,我会像伺候孩子一样伺候这些麦种,绝不让它们出一点差错。”

“谁说不配?”我打断他,接过申请书,指尖划过他用力写下的名字,那笔画里的认真,比任何豪言壮语都动人,“土地认的是肯弯腰的人,不是干净的履历。你能让麦种在泥炭地扎根,就能让育种站立起来。”我从腰间解下枚印章,青铜的表面刻着麦穗图案,是王室农场的专用章,“明天就去府衙办手续,需要什么人手、物资,直接报给王室管家。缺的钱,从我的私库里拨,不用省。”

雷蒙德愣住了,手里的木盒“啪嗒”掉在地上,麦粒撒了一地,像颗颗散落的星星。他忽然“扑通”一声跪在麦秸上,膝盖陷进厚厚的麦壳里,对着我磕了个响头,额头沾着麦糠,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谢谢您……谢谢您让我知道,我不光能种麦子,还能种出希望……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块废铁,是您让我变成了能用的料……”

周围的农户们都停了手里的活,看着我们。老肖恩·奥康奈尔抹了把眼泪,大声喊:“为塔顿殿下欢呼!为雷蒙德欢呼!”打麦场上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男人们抛起木锨,木柄撞击的“砰砰”声像在敲鼓;女人们拍着手唱歌,盖尔语的歌谣在麦场上空回荡,轻快得像麦浪在跳;连孩子们都捡起地上的麦粒,撒向空中,像场金色的雨,落在我们身上。

我扶起雷蒙德,拍了拍他沾满麦糠的肩膀,掌心能摸到他肌肉的结实。“去扬场吧,别让好麦子落在地上。”我指了指远处的麦场,收割机还在轰鸣,“等育种站建起来,我还要来喝新麦酿的威士忌呢,听说基尔肯尼的威士忌,加新麦酿成的最烈。”

雷蒙德用力点头,眼眶通红,却笑得灿烂。他转身拿起木锨,扬起的麦粒在阳光下划出更灿烂的弧线,金色的麦浪里,他的身影比任何时候都挺拔。

我站在麦场边,望着他的身影被麦浪吞没,忽然明白,所谓救赎,从来不是把人从泥里拉出来,而是让他在泥里种出花来。就像香农河的泥炭地,看似贫瘠,却能孕育出最饱满的麦粒;就像雷蒙德,曾跌入谷底,却能在土地上重新站起,活得比谁都扎实。

香农河的风还在吹,带着麦香漫过打麦场,漫过新翻的土地,漫向更远的地方。那些饱满的麦粒,会顺着河流,顺着风,去往戈尔韦、去往科克、去往爱尔兰的每一片涝地,长出金色的麦浪。而那个曾被铁链锁住的人,终将和他种下的麦子一起,在土地上扎下深根,长出属于自己的春天——一个用汗水浇灌,用希望滋养,再也不会枯萎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