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里,云新阳、吴鹏展和徐越三人上完课,又和新组成的“问题团伙”围着夫子讨教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往住宿的地方走。吴鹏展忽然想起件事,转头问云新阳:“眼瞅着离汪师兄的婚期就剩十天了,你打算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回去?”
云新阳脚步没停,想了想答道:“这回表哥不回去,我计划提前五天走。咱们坐马车直达县城,撑死了也就四天路程,到时候还能多留一天歇口气,顺便去街上逛逛,给汪师兄挑份新婚贺礼。等婚礼结束,第二天就立马回来,也能少耽误些读书的功夫。你觉得这主意咋样?”
“那你就没打算多耽误一天,回自家看看爹娘?”吴鹏展又追问了一句。
云新阳轻轻摇了摇头:“这时候家里指不定忙成什么样,我回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要扰到他们,平白给他们添乱,倒不如不回。怎么,你想回家看看?”
吴鹏展垂着眼琢磨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启程去京城,路途那么遥远,说不担心是假的。可就像你说的,我回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得让爹娘操心,干脆我也不回了。”
云家这里,老爷子这两天忽然身体欠佳,身子软得提不起劲,连平日里运行自如的内力都变得虚浮涣散。即便赶紧服了丹药,也足足缓了好几天才好转。这种情况以前从未有过,老爷子心里难免有些发慌——他倒不是怕阎王爷来请,只是欢乐谷还没个继承人,实在放心不下。
他倒是看中兴旺,可他年纪还小,才九岁;再者,这孩子性子执拗,他前前后后提了好几次让他将来接手欢乐谷,兴旺愣是不点头。
老爷子身边的马车夫老周,不仅是个武功高超之人,更是他最信任的心腹,比谷里的管家还信任。这么多年来,老爷子不管去哪儿都带着老周,自己这次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对老周有任何的隐瞒。这天两人在院子里喝茶晒太阳,老爷子又忍不住提起欢乐谷接班人的事,语气里满是愁绪:“老周啊,这次我身体出的状况你也瞧见了,可这欢乐谷到现在都没个合适的人接手,我这心里头,实在是放不下啊。”
老周赶紧凑上前安慰:“老爷子您这是想多了!您的身子骨一向硬朗,这次不过是偶尔一点小恙罢了,这不很快就好了嘛!再说,新谷主的人选,您心里不早就看中兴旺小少爷了吗?这孩子聪明伶俐,是块好料子。”
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你也说了,是我看中他,可他没看中欢乐谷呀。”
老周听了,反倒笑了笑,慢悠悠地出主意:“老爷子,我在这儿住了些日子,跟兴旺小少爷也打过不少交道。这孩子看着嘴硬,其实心软得很,是个重情义的。您不如换个法子,跟他好好商量商量,先让他跟着您去欢乐谷瞧瞧,至于接不接谷主的位子,先不逼他,把决定权留给孩子。说不定等他亲眼见了欢乐谷的样子,明白了您的苦心,心一软,就答应了呢?”
老爷子坐在椅子上沉默着,手指轻轻敲着扶手,仔细琢磨着老周的话——眼下看来,这似乎还真就是唯一的办法了。
于是到了休沐日,早饭后,老爷子却没像往常那样,喊小厮阿福端来笔墨纸砚、铺开画纸教兴旺学画,反倒让兴旺在自己对面坐下,神情难得地严肃:“兴旺啊,你虚岁已经九岁了,不是不懂事的小娃娃了,有些事,我也不想再瞒着你。这几日我不舒服,可不是普通的头疼脑热,是身子骨真的出了点问题。我活了一百岁,早就不怕死了,现在最放心不下的有两件事:一是我收了你当徒弟,却还没把我的绘画技艺、武功好好教给你,没能看着你长大成人,心里头总觉得亏欠得慌;二是欢乐谷,到现在都没人接手,我闭不上眼啊。现在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想让你跟我去欢乐谷走一趟,在那儿住上一阵子,好好了解了解欢乐谷。要是到时候你还是不愿意接手,我保证绝不勉强你,你啥时候想回来,就让老周立马送你回来,绝不耽搁。”
兴旺一听这话,小脸蛋瞬间绷紧了,眼里满是紧张,急忙问道:“那老爷子您呢?您不跟我一起回来吗?以后也不来我家陪我画画、教我武功了吗?”
老爷子看着孩子紧张的模样,于是笑了笑,声音放柔了些:“要是我的身体还撑得住,自然愿意常出来走走,至少每年都来你家住上一阵子,陪着你过年。可你别忘了,我已经一百岁了,就像是熟透了的瓜,说不定哪一天就瓜熟蒂落,随时都可能走啊。”
兴旺听到“随时都可能走”几个字,眼圈“唰”地就红了,眼泪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也带着哭腔:“不行!这绝对不行!您当初明明跟我说好的,要教我画画,让我成为丹青界顶尖的存在;还要教我武功,让我变成武林里最厉害的高手!您都这么大岁数了,不能说话不算数,跟老头一样,动不动就耍赖皮!我不答应!”说着,他再也忍不住,一头扑到老爷子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把老爷子的衣襟都浸湿了一片。
老爷子抱着怀里的小身子,感受着孩子的颤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留恋——他活了百年,还是头一次这么舍不得这尘世。他轻轻拍着兴旺的背,声音软得像棉花:“好孩子,我不是马上就要走,就是年纪大了,身体又出了毛病,总得提前做些打算。你就跟我回去看看,咱们暂定住半年,要是到时候你实在不喜欢欢乐谷,你就把谷里我那些宝贝玩意儿——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你看得上的,都打包带回来。要是到时候我的身体还行,就跟你一起回来过年。以后欢乐谷里的人是好是坏、是生是死,我再也不管了,余下的日子,我就守在你家,一门心思陪你画画、教你武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