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谦的手心还贴着苏曼曼的掌,温度没散。雾太浓,浓得像刚从湿透的绸缎里拧出来,两人影子被裹成一团,分不清谁前谁后。可那扇门就在眼前了——朱漆剥落,丝线缠绕,像被人用黑线一针一针缝进了地底。
他没松手,反而攥得更紧。
“准备好了?”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
苏曼曼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把腿环上的纹路轻轻摩挲了一下。那一圈暗纹像是活的,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泛起蓝光,又迅速沉下去。
花自谦明白她的意思:走吧。
他退后三步,指尖在唇边一划,血珠渗出。点妆笔从袖中滑落,他顺手在自己眉心画了一横,又抬手在她额角轻轻一点。笔尖带出血丝,红得刺眼。
“镇魂。”他说,“别让那些老东西钻进脑子。”
苏曼曼眨了眨眼,睫毛上沾了点雾气,没说话。
花自谦深吸一口气,右手五指张开,血滴落在掌心。他低声念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口诀,下一秒,三十六道银丝从指尖射出,如蛛网般扑向丝茧表面。银丝触到黑丝的瞬间,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烧红的铁碰上了冰。
丝网蔓延,贴着茧壁游走,忽快忽慢。忽然,左侧一处黑丝微微抽搐,频率比别处慢半拍。
“这儿。”他眼神一凝,“有缝。”
话音未落,整座丝茧猛地一缩,像是被惊醒的巨兽。黑丝暴起,如鞭子般抽向银丝网。花自谦反应极快,乾坤袖一抖,一匹天青蜀锦甩出,瞬间展开成屏障,挡在两人身前。
布料与黑丝相撞,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像是两股水流对冲。
“它们认生。”他咬牙,“不让人进。”
“那就别当人。”苏曼曼突然开口。
她抬起手,按在腿环上,指尖微颤。一道极细的金丝从她手腕缓缓溢出,顺着小腿滑下,融入黑丝之中。那丝线带着淡淡的霞光,像是织女遗落人间的最后一缕晨曦。
花自谦侧头看她:“你要共鸣?”
“它们记得我。”她说,“不是现在的我,是以前的。”
她闭上眼,嘴唇微动,像是在念一段无人听懂的咒语。刹那间,那处“呼吸节点”开始缓缓裂开,黑丝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幽蓝光芒从里面渗出,照在她脸上,映得瞳孔都泛着冷光。
花自谦没再犹豫,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自己先跨了进去。
脚落地的瞬间,空气变了。
不再是雾,而是一种黏稠的、带着织物气息的闷重感。每一步都像踩在刚染过的绢布上,鞋底发出轻微的“吱”声。四周静得可怕,只有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丝线摩擦声,像是有人在黑暗里慢慢拉针。
他回头,确认苏曼曼跟了进来,才松了口气。
“没事吧?”他问。
她点点头,目光却已经扫向前方。厅堂两侧立着几面苏绣屏风,上面绣的是历代绣娘的肖像。可那些脸……在动。
眼皮轻颤,嘴角微抽,像是随时会睁开眼。
“别看。”花自谦一把将她拽到身边,背靠墙壁,“这些不是绣的,是‘织’进去的。”
“织灵。”苏曼曼低声说,“用绣娘的执念和丝线混织的守门人。”
“听着。”他蹲下身,用点妆笔蘸血,在地面快速画了个“安”字。朱砂混着血,颜色发黑,但符成的瞬间,四周的屏风停止了晃动。
“暂时稳住了。”他喘了口气,“能走吗?”
苏曼曼没答,而是闭上眼,天孙目悄然开启。她的视线穿透层层帷幕,直抵宅院深处。那里,有一抹极淡的蓝光,像是星火坠入深井,微弱却不灭。
“发簪。”她睁开眼,“在密室。”
花自谦站起身,拍了拍裤腿:“那就去。”
两人贴着墙沿往前走,走廊窄得只能并肩。头顶的雕花梁木早已被黑丝侵蚀,垂下的丝线像挂满了断发。途中,一面绣着凤凰的屏风突然倾斜,花自谦眼疾手快,伸手一托,才没砸下来。
可就在他扶住的瞬间,凤凰的眼睛动了。
不是错觉。
那双由金线绣成的眼珠,缓缓转向他,瞳孔位置的黑丝微微收缩,像是在注视。
他心头一跳,立刻松手后退。
“别碰任何东西。”苏曼曼提醒,“这里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有命。”
他点头,握紧了点妆笔。
走了约莫二十步,前方出现一道拱门,门框上刻着倒生的并蒂莲纹,和外面牌匾上的图案一模一样。门缝里透出的蓝光更强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
“就是这儿。”他说。
苏曼曼上前一步,手指轻抚门框。那圈纹路忽然亮了一下,随即缓缓下沉,像是被激活的机关。门无声开启,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
冷风从下面涌上来,带着一股陈年的墨香和……血味。
花自谦皱眉:“不对劲。”
“嗯。”苏曼曼盯着台阶,“这味道,像是有人刚用指尖血画过符。”
他冷笑:“看来我们不是第一个到的。”
“未必是人。”她低声说。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迈步。
石阶不长,十步到底。尽头是一间密室,四壁空荡,唯有中央摆着一张乌木案台。台上放着一只檀木盒,盒盖微启,一道幽蓝光芒从缝隙中透出。
花自谦走近,伸手要拿。
“等等。”苏曼曼突然拦住他,“盒子上有丝。”
他低头一看,果然——几根几乎看不见的金丝缠在盒角,细如发,却泛着冷光。
“织女神丝。”她说,“只有初代织女能织。”
“所以这是钥匙?”他问。
“也是陷阱。”她盯着那丝线,“它在等取盒的人流血。”
花自谦笑了:“那正好,我不缺这个。”
他抬手,指尖一划,血滴落。金丝瞬间绷直,像是感应到了活血的气息。可就在血珠即将触盒的刹那,盒中蓝光骤然暴涨!
整个密室被照亮,墙上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回文诗,全是《璇玑图》的残句。而那道光,直冲花自谦面门。
他本能地抬手遮挡,点妆笔自动滑入掌心。
可就在这时,苏曼曼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别画!”她声音很急,“那是记忆反噬!”
他愣住。
蓝光中,隐约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轮廓——长发披肩,手持银针,站在高台之上,脚下是燃烧的城池。
明朝雨夜,火光冲天。
花自谦喉咙一紧。
他知道这是谁。
可还没等他反应,苏曼曼已经松开了手,转身面向盒子。
她抬起右手,指尖对准自己左手腕,轻轻一划。
血,滴落。
正中檀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