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议事厅的铜炉烧得正旺,可弥漫的沉香也化不开满室的剑拔弩张。陆景渊盯着上座的三伯陆明远,对方手中的翡翠扳指在红木扶手上敲出规律的声响,每一下都像砸在他心口。
“胡闹!”陆明远突然拍案而起,震得茶盏里的茶汤泼出,“侯府那摊子烂事还没理清,姜柔勾结逆党的风波刚过,你就急着往火坑里跳?”
陆景渊握紧腰间的玉佩——那是姜婉亲手编的穗子,此刻摩挲起来竟有些硌手。他正要开口,一旁的堂姐陆明玥已经冷笑出声:“三伯说得对,姜姑娘虽有才名,可谁知道她是不是学了侯府那些弯弯绕绕的手段?”
“住口!”陆景渊猛地抬头,撞进陆明玥眼底的讥讽。记忆突然翻涌,半月前姜婉在城郊施粥,被难民溅了满身米汤却还笑着安抚孩童的模样清晰如昨,“姜婉是什么样的人,不是靠你们臆想!去年水灾她捐出全部嫁妆,上个月还……”
“够了!”陆明远重重一哼,“我看你是被迷了心窍!你身为将军府世子,婚事当以家族利益为重。齐国公府的嫡女……”
“我此生非姜婉不娶!”陆景渊的声音在厅内回荡,惊得梁上的燕雀扑棱棱乱飞。他想起昨夜姜婉塞给他的桂花糕,甜香似乎还萦绕在舌尖,“三伯若觉得侯府有风险,我愿立下字据,婚后一切事务与将军府无关!”
死寂瞬间笼罩全场。陆父端起茶盏的手顿在半空,目光在儿子通红的眼眶和决绝的神情间游移。陆明远气得浑身发抖,翡翠扳指险些脱手:“好!好!你翅膀硬了,连长辈的话都不听了!”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时,管家突然疾步而入,手中托盘上的拜帖还带着寒气:“禀老爷,右丞相府送来帖子,邀您明日赴宴。”
陆明远的眼神突然变得意味深长,他瞥了眼脸色苍白的陆景渊,缓缓开口:“瞧瞧,这桩婚事刚传出去,政敌就开始动作了。联姻只会让将军府成为众矢之的!”
陆景渊感觉喉头发苦。他想起今早暗卫传来的消息,右丞相府的人在城西码头频繁出没,那些装满“绸缎”的箱子,分明藏着私盐。可此刻满脑子都是姜婉倚在侯府门廊下,朝他挥动绣帕的模样。
“父亲,”他忽然单膝跪地,青砖的凉意透过衣料渗进骨髓,“三日前姜婉发现右丞相府账本有蹊跷,连夜派人告知我。她若真是自私自利之人,何必……”
“起来!”陆父的声音打断他,“此事容后再议。”老人起身时,腰板似乎比平日佝偻了些,“明远,明日我去赴宴,你陪景渊去祠堂抄家训。”
深夜的祠堂里,烛火明明灭灭。陆景渊握着狼毫的手早已发酸,宣纸上“忠孝礼义”四个字被泪水晕开。陆明远倚在门框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你以为婚姻是儿戏?姜婉再好,能护得住将军府百年基业?”
“我护得住!”陆景渊猛地抬头,烛火映得他眼底一片血红,“她教会我什么是心怀苍生,什么是问心无愧。三伯可知,上个月她悄悄资助了二十个寒门学子?”
陆明远正要反驳,祠堂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陆明玥举着灯笼冲进来,鬓边的珍珠钗摇摇欲坠:“不好了!侯府传出消息,说是姜婉私通江湖人士!”
陆景渊手中的毛笔“啪”地折断。他想起今日午后姜婉塞给他的纸条,娟秀字迹写着“勿忧,我自有办法”。此刻那抹温柔的笑靥与谣言刺痛的字眼在脑海中交织,他猛地起身,袍角扫翻了砚台:“我去侯府!”
“站住!”陆明远伸手阻拦,却被他轻易避开。月光下,陆景渊的背影固执而坚定,像极了那年秋猎,他孤身拦住受惊烈马时的模样。
侯府这边,姜婉正对着满院狼藉的流言皱起眉头。小桃红着眼眶收拾被撕碎的喜报:“姑娘,定是右丞相府的人在捣鬼!”
“别急。”姜婉弯腰捡起半张纸片,指尖抚过上面“陆侯联姻”的字样,忽然轻笑出声。她想起今早陆景渊偷偷塞给她的平安符,绣线歪歪扭扭,却密密麻麻绣满了“岁岁平安”,“去请祖母,就说我有办法自证清白。”
而在将军府的书房里,陆父盯着窗外的冷月,将右丞相的拜帖揉成一团。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恍惚间他又看见儿子小时候,攥着野花要送给侯府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
“来人,”他突然开口,“备马,我去侯府一趟。”夜色中,马蹄声踏碎满地月光,朝着侯府疾驰而去。这场关于婚事的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