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五,卯时三刻。姜婉捏着汤匙的手顿在半空,碗里的山药排骨汤腾起白雾,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她轻抿唇角,余光瞥见新来的厨子王五正躲在廊柱后擦汗,粗布围裙上沾着几点灰绿色粉末。
\"绿萝,\"她放下汤碗,指尖抚过碗沿,\"把今日的膳食留样收起来,送到我书房。\"
\"姑娘可是觉得饭菜不对?\"绿萝凑近,压低声音,\"这厨子昨日才来,听说是三房的远亲...\"
\"嘘。\"姜婉摇头,目光扫过窗外假装赏花的姜柔。后者身着鹅黄襦裙,发间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却在与姜婉目光相撞时慌忙转身。
巳时,姜婉坐在书房案前,用银针挑起一点排骨汤残渍。针尖泛起淡淡青黑,与医书上记载的乌头中毒症状吻合。她皱眉翻开《千金方》,指尖停在\"乌头,味辛,性热,有毒,少量久服可致心悸、腹痛\"的批注上。
\"姑娘,\"绿萝捧着食盒进来,\"厨房说午膳换了清蒸鲈鱼,要不要...\"
\"不必了。\"姜婉合上医书,\"你去叫门房的周大叔,就说我要查今日食材的进货单。\"她顿了顿,从首饰匣里取出块碎银,\"再让他暗中盯着王五,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未时三刻,周大叔气喘吁吁地冲进书房,怀里抱着湿淋淋的账本:\"姑娘,王五果然有问题!他今早去了城西破庙,出来时怀里多了个纸包!\"
姜婉打开账本,在\"山药\"一栏下发现用米汤写的小字:\"乌头粉三钱,兴隆布庄周掌柜收\"。她捏紧账本,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争执声。
\"凭什么搜我的屋子?\"姜柔的尖叫刺破空气,\"我可是侯府姑娘!\"
姜婉起身时,正看见陆景渊带着护卫闯入姜柔院子。她示意绿萝跟上,在姜柔的妆奁里搜出半袋灰绿色粉末,旁边还有张字条:\"每日三分,混于汤中\"。
\"这是什么?\"陆景渊捏起粉末,目光扫过姜柔煞白的脸。
\"我...我不知道!\"姜柔后退半步,撞翻了妆台,\"是母亲让我收着的,她说...她说治咳嗽...\"
\"治咳嗽需要乌头?\"姜婉举起银针,针尖在阳光下泛着青黑,\"姜柔,你可知这东西能要人性命?\"
姜柔忽然扑向字条,却被陆景渊抬手拦住。她跪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我只是想让姐姐身子弱些,这样...这样她就没精力管家了...\"
\"所以你买通王五,在我膳食里下毒?\"姜婉盯着她发间的金步摇,那是去年她生辰时送的礼物,\"就为了那点虚无的权势?\"
\"因为你什么都有!\"姜柔忽然尖叫,\"父亲疼你,陆世子爱你,可我呢?母亲被禁足,旁支被逐,我连个像样的婚事都没有!\"
陆景渊皱眉,示意护卫带走姜柔。姜婉望着她被拖走的背影,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让她照顾妹妹的叮嘱。她轻叹一声,将乌头粉交给陆景渊:\"交给侯爷吧,按族规处置。\"
\"你不怪她?\"陆景渊伸手替她拂开额前碎发,触到她微微发烫的额头。
\"怪,但不全怪。\"姜婉摇头,\"深宅里的女子,总以为权势是唯一的出路。\"她顿了顿,望向窗外的雪景,\"其实真正的底气,从来不是这些。\"
是夜,姜婉坐在暖阁里喝着陆景渊送来的参茶,绿萝忽然举着烛台惊呼:\"姑娘,您手背上的红痕怎么发紫了?\"
她低头,只见昨日被李氏抓伤的地方泛起暗紫,正是乌头毒发的迹象。原来姜柔早有预谋,在李氏扑过来时就已将毒粉抹在指甲上,膳食里的乌头不过是双重保险。
\"去把郎中叫来,\"姜婉握紧拳头,\"顺便告诉陆世子,就说...就说我想见他。\"
陆景渊赶到时,郎中正在调配解药。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握住姜婉的手:\"为何不早告诉我?\"
\"怕你担心。\"姜婉轻笑,看着他眼中的血丝,\"更怕打草惊蛇。\"
\"傻姑娘。\"陆景渊替她盖好被子,\"以后再有这种事,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吗?\"
姜婉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枕下取出本账册:\"这是从姜柔屋里搜出的,上面记着旁支三房与镇南王府的最后一笔交易。\"
陆景渊翻开账册,目光落在\"腊月初七\"的记录上。他忽然轻笑,将账册收入袖中:\"明日就是初八,等成了亲,我带你去漠北看雪,那里的天,比京城的干净。\"
姜婉望着他眼中的期待,忽然觉得腹中的绞痛都轻了几分。她摸了摸腕间的鸳鸯玉镯,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忽然明白——深宅里的阴谋或许永远不会停止,但只要有眼前这个人在,她就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姜柔的屋子里传来压抑的哭声。而姜婉知道,属于她的寒冬即将过去,迎来的,将是与陆景渊共赴的春暖花开。
\"腊月初八,宜嫁娶。\"她轻声呢喃,任由陆景渊替她拢紧被角,\"谢谢你,从未放弃我。\"
\"该说谢谢的是我。\"陆景渊低头轻吻她的额头,\"谢谢你让我明白,真心比权势更珍贵。\"
暖阁内的红泥小火炉噼啪作响,姜婉闭上眼睛,听着陆景渊均匀的呼吸声。她知道,明日的喜服庄外,定会铺满红毡,而她将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向属于他们的未来——那是历经风雨后的圆满,是情比金坚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