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贵妃在平王身边跪下,道:“陛下,此事全是平王之过,但凭陛下惩处。”
“母妃……”平王不可置信的捂着脸,荣贵妃转而怒视他,“够了,休要再说,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太让本宫失望了!”
平王被带出去行鞭刑。
皇帝才看向朝月,道:“朝月,今日你受了惊吓,想要什么只管跟皇舅舅说。”
随后,所有人都离开,皇帝留下了裴烬。
裴烬垂眸,姿态恭敬的立在殿中,等着皇帝发问。果不其然,皇帝很快道:“老三,今日之事,是你救了朝月?”
这件事是永王私底下说的,连皇后都不知此事,他自然没有对外宣扬。
裴烬垂眸,“是。”
“为什么?”皇帝问的倒也直接。
他不是傻子,今日之事,他当然看的出来,绝非荣贵妃与平王说的那样简单。
这背后所涉及的……他一想便明白了,无外乎就是夺嫡那些事。
但此事他心里早有计较,从一开始,平王就不在他的选择里。只是今日之事提醒他,应当要早下决断。
裴烬道:“儿臣将朝月视作妹妹,既撞上此事,自然不能看她受辱。”
至于其他,他救人的时候虽有考量,但最要紧的还是朝月的安全和清白。
他先前真没骗人,虽然他不喜欢朝月,但的的确确是将这丫头当妹妹看。
皇帝道:“老五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比起朝月郡主,自然是平王与裴烬更亲近。
裴烬回:“父皇,儿臣看到朝月的时候,她是昏迷的。”若是朝月自己愿意,那他自然不会说什么。
但不是。
“你认为,今日之事当真是老五的算计吗?”皇帝又问。
裴烬听到这,大概明白了。
皇帝是在考量他的立场,裴烬道:“母妃应当也参与了。”
至于旁的,他不必多说,皇帝都知道。
“老三,你认为……太子之位,朕当选谁?”
这可是送命题!
裴烬可不会真以为皇帝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反而他心里很清楚,皇帝心里一直都有满意的人选。
他道:“儿臣不知。”
“不知?”皇帝有些好笑。
“这是父皇应当考虑的事,儿臣从未想过,自然不知。”裴烬回答的理所当然。
皇帝顺着他的话道:“那你现在想想。”
裴烬:“在其位,谋其政,儿臣想不出来。”皇帝耍赖,索性他也跟着耍赖好了。
皇帝愣了一下,气笑了。
随后话锋一转,道:“朕听说,今日你虽救了朝月,但最先救朝月的,却是宋氏女?”
这样的事,永王要瞒住平王和荣贵妃,却不敢瞒皇帝。
裴烬道:“正是。”
“你似乎与她很熟啊。”皇帝自然知道,宋衔霜与安安关系亲密,裴烬也带着安安时常出入宋衔霜的别院。
裴烬顿了顿,道:“儿臣早年曾受过宋将军恩惠,而且……安安很喜欢她。”
“但她毕竟是有夫之妇……”
“父皇。”裴烬道:“她已经和离了。”
裴烬的声音里透着他未曾察觉的雀跃。
他没察觉,但皇帝却看的清楚分明。
皇帝眸光幽深的看着裴烬,到底没说什么,只是道:“你想好了就行。”
两人聊完正事,裴烬退出了养心殿。
刚走没几步,便被太监拦住,“王爷,贵妃娘娘请您过去。”
裴烬没拒绝。
他到延禧宫时,殿内伺候的下人都已经被屏退。
“母妃……”
啪!
裴烬刚开口,荣贵妃便甩了他一耳光。
声音清脆响亮。
“你刚刚为什么不求情?!”荣贵妃质问:“那可是你弟弟啊,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罚?”
此刻平王已经被行刑完,送去了宫外的平王府,且因为禁足的关系,荣贵妃也不能亲自去看。
她只能连番的拨了太医过去,又命人将库房里的珍贵药材都送去平王府。
裴烬垂眸,“母妃,此事是五皇弟做得不对。”
荣贵妃气笑了。
对不对的,她要裴烬说吗?
“他是你的亲兄弟!”荣贵妃道:“况且他今天不是说了什么?只是饮了酒,被人算计了……”
“母妃。”裴烬看着荣贵妃的眼睛,“当真是被人算计吗?”
荣贵妃被裴烬的眼神看的眼皮一跳,心里直打鼓,他,他他他这眼神……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荣贵妃恼怒之下,抬手又朝裴烬甩去——
她的手被裴烬拦住,“母妃,儿臣稍后还要去见父皇。”
荣贵妃快气炸了,“威胁本宫?裴烬,你是在威胁本宫?”
裴烬没有回答,只道:“母妃若是没有别的事,儿臣先告退。”
说完不等荣贵妃应允,裴烬便转身离开。
裴烬当然没再去见皇帝,他直接便出了宫,而等荣贵妃知道这个消息后,气得连宫殿都砸了。
次日。
早朝之时,有朝臣提及立嗣之事,皇帝一改往日的沉默,表态会考虑。
为此,朝堂上争论不休,这件事也一时成为民间议论的热点。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都有人支持,大皇子永王是中宫嫡出,又是长子,为人敦厚温和,早早便入了朝堂,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功勋卓着。
硬要找个缺点,那就是永王没有嫡子。
二皇子是德妃所出,才华横溢,就是素日里有些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支持他的人不多。
三皇子燕王就不必说了,荣贵妃所出,收复了燕北十七城,战功赫赫,功勋卓着。
相比之下,与三皇子一母所出的五皇子平王,也有人提,但寥寥无几。
宋衔霜是在百草堂听到关于此事的争论的,但她没太放在心上。
与她无关。
她只是觉得……燕王殿下那样子,不像是有野心,对皇位有想法的。
“小师妹。”
宋衔霜送走病人,被谢忘忧叫住,谢忘忧一身白色布衣,看起来出尘飘逸,面上带笑,“今晚有事吗?樊楼新推出了一些菜式,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宋衔霜问:“大师兄,有什么事吗?”
谢忘忧愣了一下,然后说:“没事,就是……对,有些事想跟你说。”
谢忘忧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有时间吗?”
宋衔霜自然点头,又说:“那也不用去樊楼吧?现在就可以说……”
“小师妹。”谢忘忧问她,“就不能边吃边说吗?权当……你陪我?”
宋衔霜只得答应。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便与谢忘忧一道去了樊楼。
樊楼的确推出了新菜色,谢忘忧提前定了包厢,又点了丰富的菜。
见此形状,宋衔霜稍有些不自在,催促道:“大师兄,有什么话你说吧。”
菜已经上齐,屋内只有他们两人。
宋衔霜没有动筷,而是看着谢忘忧,眼带询问。
谢忘忧夹菜的动作僵在半空,然后才道:“其实我是想问问,小师妹之后有何打算。”
“啊?”宋衔霜一时没反应过来,“之后?”
“小师妹已经成功和离,离开陆家,从前的苦日子都过去了,小师妹应该向前看。”
谢忘忧说:“京城对小师妹来说,或许不是一个很快乐的地方,如果小师妹想要离开京城,遍游四海的话,我愿同行。”
谢忘忧鼓足了勇气。
他现在都还记得,年轻时的小师妹说的那些话,说她将来要走遍天下,救好天下所有的病人,让所有人都快快乐乐的。
师父当时笑小师妹天真,他却将这样的话印在了心里。
宋衔霜就是再迟钝,此刻也明白了谢忘忧的意思。
谢忘忧……喜欢她。
宋衔霜抿唇,她一抬眸便能看到谢忘忧眼里的欢喜和期冀,他是认真的。
宋衔霜只觉喉咙发紧,嗓子发干。
好一会儿,她才道:“大师兄,我京中还有事没办完,暂时不会离京。”
“没事,小师妹我……”
“大师兄,谢谢你的好意。”宋衔霜强硬了些,“这些日子,大师兄对我的照顾我很感激,在我心里,大师兄就是最好的师兄,是兄长一样的存在。”
宋衔霜坦然的看着谢忘忧的双眼。
谢忘忧也是聪明人,宋衔霜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她的拒绝。
平心而论,宋衔霜已经很委婉了。
谢忘忧的期待僵在了脸上,他脸色灰败,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
“都,都是我应该做的。”谢忘忧说:“兄,兄长嘛。”
一顿饭两个人都食不知味,宋衔霜看着谢忘忧的样子,心里生出歉疚。
大师兄对她一直都很好,可正是如此,她才与大师兄说明白,若早知大师兄对她有这样的心思,她定会避着,早说明白。
但一直以来,大师兄都很照顾她,而她也习惯了这样的照顾,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大师兄,我……”宋衔霜还想说什么,被谢忘忧打断,“小师妹,我明白。”
“什么都不用说,我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大师兄,是吧?”
宋衔霜立刻点头,“当然,大师兄永远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师兄!”
一顿饭后,谢忘忧送宋衔霜回别院。
两人刚到别院门口,宋衔霜便看到了停在别院门口的马车。
朝月郡主?
她愣了一下,朝月郡主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宋衔霜……”她开了口,才发现宋衔霜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别开眼。
宋衔霜看向谢忘忧,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谢忘忧便明白了,“小师妹,明天见。”
谢忘忧离开之后,朝月郡主才道:“宋衔霜,你什么眼光啊。他比起我表哥差远了好吗?”
宋衔霜:“……”朝月郡主好像完全忘记了警告她不能接近燕王的事呢。
她直接问:“郡主怎么来了?”
朝月郡主的注意力一秒被拽回,理所当然的回答,“来找你的呀。”
宋衔霜扬眉,她可不记得她什么时候与朝月郡主这么熟了。
“不请本郡主进去坐坐?”
朝月郡主自来熟得紧,而宋衔霜也发现朝月郡主身边除了从前的侍女之外,还多了一个人。
看起来明显是个会武的。
宋衔霜只瞧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郡主若不嫌弃……”
她的话还没说完,朝月郡主便已迈步进了别院,一副主人家的做派,“跟上啊。”
莺时去准备茶水,屋内便只剩宋衔霜和朝月郡主两人。
宋衔霜正在斟酌措辞,朝月郡主却是从袖子里直接取出一沓东西拍在桌上。
宋衔霜侧眸看去,吓了一跳。
朝月郡主拍在桌上的是一沓银票。
“谢礼。”
朝月郡主瞧见宋衔霜的眼神,立刻补充道:“宋衔霜,我送这些可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啊。”
“我母亲说,你救了我的的事不便让平王知道,免得他报复你。所以不好光明正大的送谢礼,我又听说你喜欢钱,所以……”
“我喜欢钱?在哪听说的?”宋衔霜觉得这样的传言莫名其妙。
钱……她当然喜欢,人人都喜欢,但没到传出传言的份儿上吧。
朝月郡主看向侍女。
侍女低着头道:“是这几日长信侯府传出来的消息。”
宋衔霜立刻了然,这几天,长信侯府……想来是那日在永王府的事让许昭昭不开心了。
所以陆翊珩迫不及待的为许昭昭出气,在外传这样的传言。
“那能信吗?!”
宋衔霜还没表态,朝月郡主已经生气了,她愤怒的看着侍女,“那长信侯府是什么东西?”
朝月郡主忙伸手去拿桌上的银票,“宋衔霜,我绝对没有……”
她的手被按住。
宋衔霜看着朝月郡主,笑道:“传言倒也不错,我的确喜欢钱。”
别说她看的出来,朝月郡主送这么多钱并没有羞辱的意思,而是真心的感谢。
就算真的是羞辱,这么多钱她也要收的。
见宋衔霜如此态度,朝月郡主微微松了一口气,“那好吧,你喜欢就好。”
“当然啦,恩情是恩情,感谢是感谢。”
宋衔霜扬了扬手里的银票,“有这些银票,恩情已经两清了,郡主不必太放在心上。”
“那怎么行?”朝月郡主的表情立刻就变了,“本郡主的清白可不只这点钱。”
朝月郡主姿态强势,说完话之后便道时辰不早,很快离开了别院。
宋衔霜拿着手里的银票,对莺时道:“传信陆翊珩,我要见他。”
有些事,也是时候问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