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香君的想法,裴忌并不知道。
不过他即便知道,也是很难收敛的。
此刻他正在北镇抚司值房同祈川一起跟总旗交差。
暴雨既停,派出去的小旗都已经陆续回来。
裴忌二人回来得有些晚,此时值房的小旗只余他二人。
总旗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名叫罗守忠,身形干瘦,看起来好似一拳就能打倒。
但能做到总旗的位子,都不会是草包。
祈川深知这一点,汇总的时候虽然面不改色,但心里是忐忑的。
生怕自己这位顶头上司发现裴忌“擅离职守”,去过林川县。
毕竟锦衣卫向来职责严明,即便裴忌说就算查出来也是无功无过,不会被罚。
但,万一呢?
还是直接瞒下来比较好。
罗守忠翻看着二人的记档,漫不经心道:“你们做得不错。”
祈川松了口气,刚要说话,见罗守忠抬起眼皮道:“只是,谁让你们踹百姓房门了?如此粗暴,败坏咱们锦衣卫的名声,那就是败坏陛下的名声!你们可知罪!”
他话锋一转,竟然呵斥起来。
祈川愣住。
裴忌心中则是一沉,连忙抱拳道:“此事是属下思虑不周,日后定加以谨记,还望大人饶恕属下这一次。”
罗守忠哼道:“犯了错必要受罚,这是咱们锦衣卫的规矩,怎么,你想坏了规矩?”
裴忌道:“属下不敢。”
罗守忠道:“此事由你带头,你当受重责,自去后院领受五十棍杖,至于祈川,罚俸两月。”
祈川眉头皱得死紧,抱拳道:“总旗,五十棍杖实在太过了,裴兄弟踹门也是逼不得已,而且还是我求他出手的,当时堤坝都已经快被冲毁,如果不紧急让那里的百姓撤离,必定会造成伤亡啊!”
罗守忠看向他,眯眼道:“怎么,你想跟他同罪?”
裴忌拉住祈川:“祈兄别说了,我愿意领罚!”
祈川急了:“那可是五十棍杖!裴兄弟你……”
裴忌道:“做错事便当罚,没什么好说的。”
他冲罗守忠抱拳躬身道:“属下认罚,这便去领受棍杖。”
罗守忠满意地点点头。
裴忌便转身自去了后院。
他身子一向精壮,但这五十棍杖下来,再加上连日来的奔波,饶是他,也没撑住。
最后是被祈川并两个相熟的小旗抬回裴宅的。
许氏听了下人们的禀报,差点没厥过去,被丫鬟扶着顺了气才缓过来,急匆匆地赶去前院房间。
一眼瞅见裴忌腰背上都是血的趴在榻上,她顿时哭嚎起来:“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哪个狗娘养的把你害成这样的!你跟娘说,娘找他去!”
不防裴忌的娘是这么个性子。
祈川并另两个小旗面有尴尬之色,忙将事情说了。
许氏听说是北镇抚司上官所为,也不敢骂了,只大哭道:“那样大的暴雨,我儿还要出去做事,怎么着也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又不是什么大错,怎么会把我儿打成这样!上官也太不讲人情了吧!”
裴忌脸上额头上全是冷汗,勉力抬起头道:“母亲,不要乱说,这是儿子咎由自取!”
这时,洛贞,沈芷柔,周氏与裴榆才相继过来。
见了裴忌这模样,沈芷柔顿时泪如雨下,扑过来唤道:“表哥,你怎么会……”
她看着裴忌的伤,心疼无比,又不敢碰触他,扭头冲自己的丫鬟喊道:“快去叫大夫!叫最好的大夫!”
丫鬟赶忙应声出去了。
刚赶过来的洛贞也是心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氏与裴榆也是一脸焦急。
毕竟裴忌是裴家的顶梁柱,他倒了,她们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而许氏正一肚子委屈,连忙又哭又喊的把事情说了。
一时之间,前厅房间里乱成一团。
裴忌脸色十分难看,提了口气高声道:“都闭嘴!”
又哭又喊的众人这才停下。
裴忌喘了口气,对祈川和另外两个小旗道:“多谢三位兄弟送我回来,我休养个几日就好,待痊愈后必定登门道谢,现在便不多留兄弟了。”
他家里乱成这样,母亲只会哭和抱怨。
两个媳妇,大的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的倒是会心疼人,却也只这点了。
剩下的更不必说,真是人虽多,却没一个主心骨,还要伤成这样的他来送客。
祈川三人看在眼里,也不好多留,叹了口气,客气两句,转身离开。
外人一走,许氏几人便又开始哭天抢地了。
裴忌已经没多少力气再跟她们纠缠了。
索性任她们去,自己闭上眼睛,思索着这件事。
锦衣卫办事,何曾在乎过名声。
他们的那位陛下又何曾在乎过名声,杀人剥皮悬尸,哪一件拿出来都够让他声名扫地!
锦衣卫的存在就是帮他震慑朝臣。
可以说要的就是凶名。
现在却嫌他踹百姓的门?
这借口太过牵强,明显是有人授意故意为之。
他才刚调任北镇抚司没多久,在北镇抚司并没有得罪过谁,只能是外面的人。
那就只有一个人。
张宏,张阁老!
他在警告,或者说是在惩罚他。
他的计划出了问题!
思及此,裴忌脸色又难看几分。
是还没有戳破那个暴君的身份,就被发现了?
还是芙儿她……她并不嫌那个暴君。
他辛苦谋划的事情,并没有重创他?
裴忌胸口起伏起来,五十棍杖并没有让他觉得难以承受,但筹谋失败,他心心念念的人并没有离他近一些的痛苦,却打散了他胸中的刚气。
他,还能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让芙儿重新回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