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坟墓。
耶律颇的只留下了最核心的几名心腹万夫长。
“粮草只够两日。军心已不可用。”
耶律颇的开门见山,声音冰冷,“幽州…可能已经陷落。”
帐内一片死寂,将领们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恐惧。
“固守待援是死路。强攻大同更是以卵击石。”
耶律颇的目光扫过众人,“唯一的生路…是立刻撤退!
趁宋军尚未察觉我军粮尽,趁夜轻装突围,回援南京!”
“大帅!这…十五万大军,如何能无声无息撤走?宋军必会追杀!”一名万夫长急道。
“所以,要快!要舍!”
耶律颇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传令:全军立刻集结!抛弃所有攻城器械、营帐、笨重辎重!
只带随身兵刃、粮食!战马不足者…步行!各部以万人队为单位,分散行动!
目标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向东南方,南京道方向突围!能跑回去多少…是多少!”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决绝:“此乃死中求生!违令者,延误者,斩!
泄露军情者,诛族!立刻执行!”
“遵命!”将领们知道这是最后的生机,纷纷领命而去。
很快,庞大的辽军营地在黑暗中如同一个被惊醒的蜂巢,在极度的混乱和压抑的恐慌中开始了大崩溃前的撤离。
火光被尽量熄灭,沉重的投石机、冲车、被遗弃在原地,无数帐篷被掀翻。
士兵们被军官低声呵斥着,惊慌失措地挤上战马,
或跌跌撞撞地跟着队伍徒步前行,如同逃难的流民,哪里还有半分精锐之师的模样?
整个撤退过程混乱不堪,充满了踩踏和低声的咒骂、哭嚎。
翌日清晨·大同府城头
朝阳初升,霞光万道。
种谔谔站在城楼,望着远方辽军大营的方向,眉头紧锁。
昨夜辽营的喧嚣和异常火光,早已引起他的警觉。
“报——!”一名斥候飞马入城,冲上城头,“禀种帅!辽军大营…空了!
营帐、辎重、攻城器械尽数遗弃!
营内一片狼藉,遍地杂物!辽狗…跑了!”
“跑了?!”
种谔谔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猛地一拍大腿,“好!耶律颇的撑不住了!粮尽军溃!他想跑?没那么容易!”
他立刻转身,厉声下令:“传令!韩岳!着你率一千精骑,一人双马,即刻出城!”
“末将领命!”韩岳抱拳。
种谔谔眼中闪烁着老辣而冷酷的光芒:“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正面冲阵!
耶律颇的至少还有十几万人,困兽犹斗!
你们只需像草原上的狼群一样,远远跟着他们!
分成数队,轮番袭扰!白天,用骑射!专射他们的斥候、落单的士兵!
晚上,吹号角,放响箭,虚张声势!
让他们一刻不得安宁!让他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让他们…睡不了觉!吃不下饭!走不动路!”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森然:“记住!钝刀子割肉!
我要让他们这千里溃逃之路,变成黄泉路!
能活着回到南京道的…十不存一!
这十五万大军,我要他们彻底丧失战力,变成一支只会逃命的孤魂野鬼!去吧!”
“末将明白!”将领眼中也燃起战意,转身大步流星冲下城楼。
很快,大同府西门轰然洞开,三千精锐骑兵如同黑色的洪流,卷起漫天烟尘,向着辽军溃散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即将展开一场漫长而残酷的猎杀。
大同府城头,宋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种谔谔望着远方,捋着胡须,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无比狠厉的笑容。
大局已定。
黄忠嗣在幽州城下搏命撕开的缺口,终于由他在这西京坚城之下,
用一场精妙绝伦的心理战和一场即将到来的死亡追击,彻底钉死了耶律颇的十五万大军的棺材板。
这支曾经威震草原的辽军主力,已经丧失了任何翻盘的可能,
他们唯一的结局,就是在这塞北的春风里,被饥饿、疲惫、恐惧和宋军的利箭,一点一点地…吞噬殆尽。
很快,大同府西城门轰然洞开。
一千精锐骑兵如同两道蓄势已久的黑色铁流,从城门内汹涌而出。
一人双马,长刀劲弓,战马的口鼻喷吐着白雾。
他们没有丝毫迟疑,分成数股,绕过遗弃的辽军营盘,
如同嗅到了血腥味最浓烈方向的狼群,向着东方溃军卷起的滚滚烟尘,衔尾疾追而去!
马蹄踏地,声如闷雷,预示着一条由无尽恐惧和死亡铺就的归途。
大同府城头,守军爆发出震耳欲聋、混合着疲惫、狂喜与血仇得报般痛快的欢呼。
种谔佝偻的身躯靠在冰冷的墙垛上,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终于缓缓绽开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而在遥远的幽州城墙之下,营帐之内,昏迷中的黄忠嗣,
仿佛在深邃的黑暗中感应到了这份来自西北方向的浓烈杀气与铁血决断。
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紧蹙的剑眉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
......
血染的捷报,如同燎原的星火,从幽州城头点燃,沿着河北平原的官道一路向南飞驰。
八百里加急的驿马,蹄铁踏碎了黎明的寂静,也踏碎了百年的屈辱。
马背上的骑士,双目赤红却亮如星辰,怀中紧揣的油布密信,重若千钧——那是用无数振武健儿的鲜血写就的四个字:幽州光复!
消息最先在沿途驿站和府城炸开。
河间府,这座见证了振武军“金蝉脱壳”奇迹的城池,率先沸腾。
当驿卒嘶哑着喉咙,将“黄经略相公亲率振武军破幽州”的惊天喜讯吼出时,全城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百姓涌上街头,箪食壶浆迎接报捷的驿马,泪水和笑声交织。
他们亲眼见过那支“散漫”的“虎贲军”,如今才知那竟是直捣黄龙的玄甲天兵!
消息继续南传,过真定,渡滹沱,直扑河北心脏——大名府!
这里,是振武军的摇篮,是黄漕司苦心经营的后方,是无数振武儿郎魂牵梦萦的故乡。
自振武军挥师北上,深入辽境,大名府的空气便弥漫着一种混合着自豪、焦虑与深沉祈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