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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

四百名身负沉重震天雷的死士,沉默地立在冰冷的夜风中,甲叶轻碰的声响是唯一的伴奏。

他们大多是年轻的汉子,脸上刻着风霜,眼中却燃烧着平静的火焰,那是对总教头无条件的信任,是对身后袍泽的托付,更是对洗刷百年国耻的决绝。

黄忠嗣策马立于阵前,玄甲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熟悉又年轻的脸庞。

他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嘶哑的低吼,穿透压抑的空气:

“诸君……拜托了!”

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没有生离死别的悲戚。

回应他的,是死士们骤然爆发的大笑,带着一种近乎狂放的豁达。

“总教头!您可答应过我们的!”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队正高声喊道,声音里带着笑意,“城拿下了,您得给咱振武军写赋!

写最威风的那种!让汴京城那帮酸丁老爷们瞧瞧!”

“对!写赋!写咱们怎么用刀子把幽州城啃下来的!”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笑声更大,驱散了沉重的阴霾。

黄忠嗣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发热。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翻涌的热血与酸楚强行压下,重重点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放心!城破之日,黄某定当亲笔,为尔等,为振武军,写下这燕云光复第一赋!传唱千秋!”

“哈哈哈!好!有总教头这句话,值了!”

死士们再无多言,脸上的笑容收敛,化作冰冷的坚毅。

转身,毫不犹豫地融入黑暗,如同四百支离弦的毒箭,射向幽州四门。

半个时辰后,死寂的护城河荡开涟漪。

死士们口衔利刃,背负着沉重的震天雷,如同水鬼般悄无声息地泅渡。

然而,耶律挞不也的守军并非庸碌,对岸火把骤然亮起,警哨凄厉划破夜空!

“敌袭——!!!”

“放箭!放箭!”

瞬间,箭如飞蝗!平静的河水被搅碎,无数身影在惨叫声中沉没,血花在月光下晕开暗红。

付出了惨重代价,剩余的死士终于攀上河岸,如同疯虎般扑向外城门洞。

他们无视头顶倾泻的箭雨滚木礌石,眼中只有那厚重的城门!

“轰——!!!”

“轰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在四门几乎同时炸响!

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撕裂夜幕,坚固的外城门在震天雷的恐怖威力下,如同纸糊般被轰然撕裂、崩塌!

火光映照下,是守军惊恐扭曲的脸和漫天纷飞的碎石木屑。

然而,幽州城那该死的瓮城结构,如同张开的巨口,依旧横亘在前!

瓮城的内墙才是真正的死关!外城门的爆炸,只是撕开了第一道伤口。

幸存的死士,浑身浴血,身上沾满袍泽的碎肉,没有半分迟疑,没有一丝退却,甚至没有去看一眼身后尸横遍野的惨状。

他们眼中只有瓮城内那道更厚实的墙!

他们如同扑火的飞蛾,用尽最后的气力,在守军疯狂的箭矢和反扑下,再次扑向内墙的城门洞!

“拦住他们!放千斤闸!”城楼上,耶律挞不也目眦欲裂,嘶声咆哮。

但晚了!抱着必死决心的振武军死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们迎着滚落的火油、砸下的巨石,用身体为引信争取最后的时间!

“轰——!!!”

“轰——!!!”

更为沉闷、却更加致命的巨响再次撼动大地!

瓮城内墙那精铁包裹的厚重门板,在数处同时爆开的巨大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轰然向内倒塌!

坚固的瓮城结构,终于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豁口!

就在最后一道爆炸的硝烟尚未散尽,趴在城门口附近观察的斥候,在腰间拿出号角用力吹响!

“呜——呜呜呜——!!!”

凄厉、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如同划破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瞬间点燃了城外压抑已久的怒火!

黄忠嗣一直死死盯着南门的火光。

当那代表瓮城已破的号角响起,当最后一名死士的身影被爆炸彻底吞噬的瞬间,

他眼中蓄积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硝烟与尘土滚落。

那不是软弱,是痛彻心扉的悲恸,是对勇士最深的敬意!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天子剑,剑锋直指那豁开的城门,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

发出撕裂夜空的咆哮,那声音带着哭腔,更带着滔天的杀意:

“诸君——!我黄忠嗣,与你们同去!

若我死,踩着我的尸体,杀光辽狗!

为我报仇!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为百年屈辱——雪耻!!”

“杀——!!!”

猩红的披风在狂风中怒卷,如同燃烧的战旗!黄忠嗣一马当先,狠狠一夹马腹,如同离弦的血色利箭,

射向那死亡与荣耀并存的城门洞!

身后,是早已按捺不住、发出震天动地怒吼的振武军铁流!

冲入瓮城的瞬间,如同坠入阿鼻地狱!残肢断臂铺满地面,粘稠的血液几乎没过马蹄。

瓮城内幸存的辽军正组织起最后抵抗,箭矢如雨。

黄忠嗣仗着身上精良的新制铠甲,无视射在甲叶上叮当作响的箭矢,将迎面扑来的辽兵连人带盾直接撞飞!

“夺城!控制城门!步卒结阵推进!震天雷,给我炸!”

黄忠嗣一边挥剑格挡,一边厉声下令。

身后涌入的振武军精锐迅速分成小队,顶着城墙上下的疯狂反击,开始逐寸争夺城墙的控制权。

一枚枚震天雷被精准地投入顽抗的辽军小队或试图关闭内城门的绞盘处,

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将幽州城的内瓮城变成了沸腾的熔炉。

守军的惨叫声、兵刃的碰撞声、爆炸的轰鸣声混杂在一起,奏响着地狱的乐章。

激烈的巷战瞬间在瓮城区域爆发,并迅速向城内蔓延。

振武军以伍、什为单位,依托残垣断壁和缴获的盾牌,步步为营,

用长槊突刺,用强弩压制,用震天雷开路,冷酷而高效地清除着每一个抵抗的据点。

黄忠嗣正指挥一队士兵争夺一段关键的马道,一支刁钻的冷箭,

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射中了他左臂甲胄的间隙!箭头深深没入皮肉,剧痛瞬间传来!

“呃!”黄忠嗣闷哼一声,身形一晃。

“总教头!”一直护卫在他身侧的竹叶青和福伯大惊失色,

几乎同时扑上,用身体挡在黄忠嗣身前,手中刀剑舞动如风,格开后续射来的箭矢。

周围的亲卫立刻收缩阵型,将黄忠嗣死死护在中央。

“保护大帅!”竹叶青嘶吼着,眼中满是血丝。

与此同时,南门城楼下的激烈厮杀中,一名负责了望指挥的辽军小校敏锐地捕捉到了宋军核心区域的短暂骚动

那个极其醒目的猩红披风身影似乎踉跄了一下,周围的护卫瞬间变得极其紧张,阵型向内挤压。

这名小校浑身一个激灵!猩红披风!年轻的主帅!如此严密的保护!

他立刻意识到这情报的惊天价值!

此刻,幽州城官署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已经在城门破后就转移到这的耶律挞不也正焦头烂额地站在巨大的城防沙盘前。

传令兵如同走马灯般进出,带来的全是坏消息:

“报!东门瓮城内墙被炸塌一角,宋军正在涌入!”

“报!西门守军告急!宋军攻势猛烈!”

“报!北门请求增援!敌军死士异常凶悍!”

“报!南门瓮城失守过半!攻势太猛,我军伤亡惨重!”

耶律挞不也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但他还是在咆哮着下着命令:“命令四门守将,拿命填也得给我把他们挡住。

我们人数比他们多,耗也耗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