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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流贼也可以燎原 > 第531章 李来亨抵达临武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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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九年,腊月末,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衡州府临武县,香花岭矿区。

冬季到了这里虽然没有下雪,但是连绵的山风卷起尘土打在脸上还是有些疼,经过二十多天的艰苦跋涉,李来亨和三百人马抵达了香花岭矿区外围一片被废弃多年、荆棘丛生的矿洞和密林之中。

此地已近广东地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硫磺、金属粉尘和潮湿霉烂气味的独特气息,远处隐约传来的叮当凿石声,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应该就是一片还在开凿的矿山。

所有人在废弃矿洞中安顿下来,布下明岗暗哨后休整了一天,第二天他换上一身靛蓝色棉布袍脸上刻意抹了些煤灰和尘土,扮作一个往来山区、收购零散矿砂或山货的小行商,带着两名同样装扮成伙计的亲随,走出了藏身之地。

“制将军,咱们不直接按刘将军给的联络方式去找那刘新宇吗?”

李来亨看向眼前依山而建、杂乱无章像蜂巢蚁穴般的窝棚区和矿洞入口对他说道:“栓子记住现在叫李掌柜,这次咱们虽然是来帮刘新宇的,但脚下的路是平是陡,得自己一步一步踩实了。”

“人心隔肚皮情况瞬息万变,贸然接触若有不慎满盘皆输,我们先看先听。”

三人装作寻觅货源的模样,缓缓走入矿区边缘,裸露的岩壁上是密密麻麻的凿痕,衣衫褴褛、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矿工们佝偻着背,背负着远超自身体重的矿篓,在陡峭湿滑的矿道上艰难挪动。

监工手持皮鞭,或叉腰站立或大声呵斥,目光凶狠地看着每一个动作稍缓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像是黑火药的味道。

李来亨走到一个正在路边石头上喘息的老年矿工身边,这老矿工满脸深刻着皱纹,双手布满老茧和裂口。

李来亨递过去一小撮用油纸包着的上等烟丝,脸上堆起生意人的和气笑容:“老哥,歇着呢?这香花岭的矿,可真是不小啊,听说老早以前就出名了?”

老矿工警惕地瞥了他一眼,但目光触及那金黄的烟丝,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然后叹道:

“唉,年头是久喽……我父亲还活着那会儿就有人在这儿刨食吃,到了万历老皇爷那时候锡矿卖的价格好了,人就跟蚂蚁一样聚过来了,都想在这里发一笔财。”

他用手指了指那些深不见底的矿洞说道:“这些都是成千上万的人拿命填的窟窿啊。”

“看这规模,买卖应该挺红火吧?老哥你们辛苦是辛苦,好歹也能养家糊口吧?”李来亨故作漫不经心地打听。

“红火?养家糊口?”

老矿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露出所剩无几的黄牙呵呵一笑。

“掌柜的,你是外乡人,不知道这里的道道,红火那是矿主老爷和官老爷的事,咱们能喘着气从洞里出来,没被塌方的石头砸成肉泥,没被毒气熏死,就算阎王爷那天打盹了。”

“工钱说扣就扣,吃的猪食都不如,就这家里婆娘娃儿还等着这点钱吊命呢!”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两分还带着一丝伤感:“前两年还算能将就,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工钱是越来越少了,眼看就要过不去这个冬了,干了这么多年也没给家里存点钱,那天万一死在这里,家里的妻儿老小都得随我去了。”

他摇摇头不愿再多言,挣扎着背起空篓,步履蹒跚地走向那黝黑的洞口,李来亨觉得这里像个坟墓一样,矿工的悲惨境遇,比刘文煌描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矿区边缘转了一天,大致摸清了矿洞分布、监工巡逻规律以及矿工聚居区的情况后,李来亨决定进入临武县城看看情况,这个县城比起陕西、河南的县城自是繁华许多,青石板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陕西那边除了西安和几个大的府城,其余城池早就没有了正常的商品交易,退化成了以物易物了。

他们选了一家位于闹市、名为聚仙楼的茶楼,几人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这里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是打听消息的好去处。

没多久邻桌几个穿着绫罗绸缎、大腹便便的商人正在高谈阔论声音不小,语气中充满了抱怨。

一个看着至少二百多斤的死胖子似乎是做锡矿外销的,只见他拍着桌子道:“这日子没法过了,往年咱们的锡制品漂洋过海到泰西那都是抢手货。”

“现在倒好泰西那边不知发了什么疯,各国打作一团,从万历爷驾崩那年打到如今没完没了。”

“听说泰西大部分国家都参战了,银子也都拿去给军队花了,上次从红毛夷那边来的商人说了,以后不会再收锡器了,他们带回去根本卖不掉,来大明只需要买铜,这铜咱们挖了几十年也没见挖出来多少,怎么可能卖给红毛夷。”

旁边一个瘦高个矿主愁眉苦脸的说道:“钱兄说的是,这泰西生意难做也就罢了,东边倭国也出了幺蛾子,那位德川大将军一道锁国令下来,把国门关得死死的,咱们的锡器、生丝、瓷器过去难如登天,最要命的是他们那边的人已经开始限制挖那个什么石见银山了,说是这些年挖的太多了,没了倭银这买卖还怎么做?资金周转都成问题。”

第三个矿主狠狠将茶碗顿在桌上:“他娘的真是流年不利喝凉水都塞牙,泰西战乱还有倭国锁国,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啊,我看明年开春各矿洞的工钱还得再降两成,不然这开销实在撑不住了!”

姓钱的商人有些犹豫:“再降工钱不太好吧给的已经够少了,那帮矿汉子们本来就怨声载道,怕是会闹出乱子啊。”

瘦矿主眼睛一瞪不屑的说道:“他们敢造反么,一群下苦力的泥腿子还能反了天不成,咱们每月都给官府送孝敬,他们不会脑子抽风去帮那些矿工吧,再不削减用度咱们的矿洞都得关门大吉,到时候大家一齐玩完!”

李来亨默默地品着碧螺春,将这些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心里顿时明了,这些矿主士绅在利益受损时,首先想到的便是将损失转嫁给最底层的矿工,市场的寒风最终会化作抽向矿工的鞭子,这无疑是在堆积如山的干柴上又泼下了一瓢滚油。

离开茶坊,李来亨几人又扮作普通行商,在临武县城的市集、米铺、盐号间穿梭。

在米铺他们打听米价,发现比赣西那边高出近三成,店主对他们说道:“客官没办法啊,咱们这山多田少粮食大半靠外头运,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运费贵米价自然就上去了。”

在盐铺情况更糟,盐价高昂且品质低劣,掺杂了大量泥沙,李栓子假装嫌贵嘟囔道:“这盐咋这么贵,都快吃不起了。”

盐号伙计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有得吃就不错了,听说广东那边近来也不太平海盐过来也难,所以官府的盐引又层层加码每引提价一钱银子,能不贵吗?”

离开盐铺,李来亨几人又与一些街边的摊贩以及看起来像是矿工家眷的妇人搭话,听到的尽是日子难过、税赋沉重、家里男人累死累活也挣不够吃食的叹息。

接下来的几天,李来亨带着人更加仔细的踏勘香花岭周边的山川地形、道路交通、水源分布。

在问路的过程中,他们与一个在山中采药的瑶族老人攀谈起来,老人起初十分戒备但在李来亨表现出对官府和士绅的痛恨后话才多了些,隐约透露山里的瑶民日子也不好过,时常被进山征粮派差的胥吏衙役骚扰。

经过这一番由表及里、多层次、多角度的细致侦察,李来亨对香花岭乃至临武县的情况已经了然于胸。

他站在一处可以俯瞰大半个矿区的高坡上对身边的亲随总结道:“栓子,你们都看到了也听到了,此地官如虎绅如狼矿主只会吸血,到处物价飞腾与大明朝其他烂透了的地方一般无二甚至更甚。”

“矿工们早已被逼到了绝境,这香花岭就是一个只需一点火星,便能燃起冲天烈焰的巨大火药桶!”

“刘新宇的矿工和咱们一样不是天生要造反,是这世道,是那些贪官污吏、黑心矿主不给他们活路,而我们就是来点燃这堆干柴并指引这火焰烧向该烧之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