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不在家的那些日子,东宫没有了主心骨。
纷乱的后廷,没有了可以倚重和定海神针般的支柱,
让太子妃对太子的思念,随着悄然而来的步步惊心,变得透彻入骨,如影随形。
韩灵儿的意外有孕,姜彩衣与宫外的勾连不息,
王良媛的阳奉阴违,甚至唐昭训的身世之谜,
都让沈君茹隐约嗅到了宫闱之间,那股看不见摸不着,互相倾轧算计的气息。
如果柏然在的话,好多事情他们都会有商有量,远比眼前她要独自一人面对的强。
幸而在她烦恼不堪,难以为继的时刻,
千牛将军的返回带来了他的消息。
手捧着陈柏然写来的书信,和太子爷调用唐昭训的密令。
沈君茹意识到了唐萤这个女人的复杂性。
唐昭训,据说是厍汗姬特意从同州府,为东宫挑选的官宦人家的女儿。
恬静乖巧,娴淑端庄。
可她的身上似乎一直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此番殿下专程派人来提调,一定是在同州发现了关于她的什么端倪。
按照太子信中的策划。
太子爷派千牛将军日夜兼程回东宫,钦点唐昭训前往同州伺候的消息,在东宫不胫而走。
新人们除了满脸的艳羡外,均好奇或嫉妒着,为那一直迷迷糊糊的唐昭训捏了一把汗。
为她准备的前往同州府的车马即将启程,
可那此时名叫唐萤的唐昭训,却惊恐地哭着跪倒在太子妃面前,恳求着别让她登上返回同州的路。
“唐萤!你既进了东宫,成了殿下的侍妾,便得唯太子之命是从。”
“这东宫,没人敢不尊从殿下之令,即使本宫也一样。”
“殿下召伺,何其庆幸!旁人求还不得。你却因何避之不及呢?”
面对着唐昭训的异样,太子妃不由深究而问。
“太子妃殿下!唐萤是太子殿下新纳的侍妾。可贱婢根本不是唐萤!”
“唐萤乃是同州府掌盐中士唐元智的嫡女。而我的真实姓名却叫安伽陵!”
“放肆!唐萤。你可知这是东宫。你当想好了后果才来回话。”
“你若是安伽陵,何以敢以唐萤之名代嫁东宫,岂不知欺君是死罪么?”
“娘娘!非是伽陵欺君,伽陵是被人诓骗误入的东宫。”
“嫁予太子,并非伽陵本意。是唐家趁人之危,在我失却记忆之时刻意为之。求太子妃为伽陵作主。”
“被人诓骗?这是何意?”
“本宫知你伤愈未久,却并不知你曾有失却的记忆。”
“自你入东宫以来,就一直闷闷不乐。到底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不妨细说给本宫听。”
“实话便罢,也许太子面前,本宫还好帮你周全。”
“如若有半句虚伪之词,你的身家性命和全族的生死,便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太子妃刚柔相济,充满了威示的话,让那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泪水淋淋。
那一幅幅在脑海中过往的画面,让她在太子妃面前留下了自己凄切的故事。
安伽陵是齐国着名的乐姬娘子郁轻娘的女儿。
郁氏本北齐美女,年轻貌美,兼得琴棋书画皆优。
少时嫁得前来邺城经商的粟特族王室安诘为妻。
却因为难产死于齐境。
郁轻娘有一同为乐姬娘子的胞妹,名唤郁芸娘。因父母双亡一直被姐姐带在身边。
轻娘死后,芸娘被安诘收为了继室。
大概是为了轻娘的一双儿女不受委屈。
几年前,芸娘带着姐姐的一双儿女,随粟特王子的商队来至大周。
谁知天降不幸,刚入同州府,安诘便染怪病,缠绵病榻耗尽了钱财。最后终死于行栈。
那时粟特人还尚未形成群落,人生地不熟。
半途出嫁的郁氏只得变卖首饰货物,以求薄棺葬了夫君。
粟特人的商队没有了头领,起了内讧,不怀好意的人还试图占有芸娘,抢夺财产。
为了自保,郁芸娘便带着姐姐的一对儿女连夜逃离了商队。
可不曾想,屋漏偏逢连夜雨。
逃亡路上,又遇见了强取豪夺的黑虎卫。随身的贴己被抢劫了个干净。
冰雪之夜,走投无路,在无奈之下,郁芸娘用琵琶叩开了一户豪宅的门。
指望着卖艺求生,能赚取些散碎铜板,潦草果腹,抚养孤儿。
说起来那日也算幸运,她敲开的门户里,虽然没有人对音乐感兴趣。
却有一个正巧从里面走出来的,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妇对她感了兴趣。
那老妪见她姿容貌美,又兼艺技兼美,闻听她的经历,更是唏嘘不已,爱惜不得。
于是便介绍她去了同安坊做了乐姬。
同安坊是达官贵人们的温柔之乡,她凭着自己的美色和琵琶技艺蜚声同州府,变成众多皇亲贵戚的追逐对象。
有了收入,这才让芸娘和姐姐的儿女们有了暂时的落身之地。
可这样的日子没有太平太久。
很快就发生了掌盐中士唐元智求娶的往事。
对于当时的芸娘来说,能有一处终身的栖息之所,远比自己辛苦扛活来的有保障。
况且,掌盐中士掌管着同州的盐务。
看惯了姐姐和姐夫当年经商的芸娘,以为找到了好的出路。
郁芸娘当初同意入嫁的条件,便是将姐姐的一双儿女一起随嫁。
可就在唐元智以嫡妻善妒,生怕娶个小妾还带一对油瓶的犹豫之间。
司金大夫马超为了郁芸娘的姿色,居然串通唐家主母,在唐家轿子迎娶的路上骗嫁了郁芸娘。
郁芸娘被唐家的轿子,抬进了马家。
可姐姐的一对儿女,却被发现了异样的唐元智,急中生智半途扣下。
自那以后,安家儿女便和姨娘生生分开了。
唐家的主母凶神恶煞,是个醋意尤胜的泼妇。
闻听丈夫有意娶妾,早就闹了个天翻地覆。
幸得那司金大夫马超为了芸娘,托人私送礼品,假送秋波,博得了她里应外合,使得唐元智一招失手。
设计走了郁氏,却不曾想多了一对莫名的累赘。
这一对儿女便成了唐家主母的眼中钉肉中刺。
幸亏后来粟特头领安伽出面,将王子的男儿救了出去,可女儿伽陵却做为人质被永久扣在了唐府。
唐家主母对这个眉眼明媚,婉约知性极像其母的女儿,充满了敌意。
生怕哪天被丈夫见了,一时心动也收了妾室。
所以安氏在唐府的存在成了危机。
唐家主母视她为婢,从来没有过好脸色。非打即骂受尽了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