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趁着甄嬛在偏殿内“专心”临摹字帖,崔槿汐寻了个由头,来到正殿求见芳贵人。
郭清涟正倚在榻上小憩,因着近日胎动有些频繁,精神略有不济。见崔槿汐进来,她抬了抬手,示意免礼:“槿汐来了,可是偏殿那边有什么事?”
崔槿汐垂首恭立,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谨慎与担忧:“回贵人,偏殿倒无甚特别的事。菀答应依旧每日督促浣碧、流朱两位姑娘在后院熏制肉食,也依旧帮着各宫娘娘小主们做些熏肉,听闻…口碑颇佳。”
她刻意顿了顿,抬眼悄悄观察了一下芳贵人的神色,才继续道:“只是…奴婢总觉得有些奇怪。菀答应此人,据奴婢这段时日的观察,并非…并非那等乐于助人、不图回报的性子。往日里,便是打赏下人,也甚是吝啬。如今却肯耗费这般人力物力,日日烟熏火燎,只为帮旁人做些琐事?这…这与她素日行径,实在大相径庭。”
郭清涟闻言,原本慵懒的神情微微一凝,她缓缓坐直了身子。是啊,甄嬛是个什么人?一个连身边宫女都要算计、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乐善好施”?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是怀疑…她这熏肉,另有所图?”郭清涟的声音沉了下来。
崔槿汐连忙低下头:“奴婢不敢妄加揣测小主。只是…只是这熏肉的地点,不偏不倚,就在那废弃药坛附近,每日生火的时辰,又恰好是贵人您往常散步的时辰…那烟火气顺着风,难免会飘散过来。贵人您近日玉体违和,怀相不稳,奴婢是担心…会不会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火气,或是…冲撞了什么?”
她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已经很明显——甄嬛这熏肉行为,时间地点都太过巧合,其目的恐怕不是为了“助人”,而是别有用心,很可能就是冲着芳贵人这一胎来的!
郭清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抚上自己微隆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厉色。她之前只当甄嬛是跳梁小丑,懒得过多理会,却没想过对方竟敢用如此阴损隐秘的手段!
“我知道了。”郭清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怒,“槿汐,你提醒得很好。此事本主会留心。”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从明日起,我的安胎药,煎好后直接端到正殿来,药渣…先留在小厨房,暂不倒掉。另外,你去悄悄请章太医过来一趟,就说我觉得近日胎动异常,请他再仔细瞧瞧。记住,要避开偏殿的耳目。”
“是,奴婢明白。”崔槿汐心领神会,知道芳贵人这是起了疑心,要开始着手调查了。
崔槿汐退下后,郭清涟独自坐在殿内,目光透过窗棂,冷冷地望向偏殿的方向。她原本只想着安稳度日,生下皇嗣,不愿多生事端。可若有人非要算计到她和孩子头上,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甄嬛那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毒计,终于在这一刻,因为其行为模式与本性之间的巨大矛盾,引起了最关键人物的警觉。一张反制的网,即将悄然撒开。
崔槿汐很快就找来了章弥,章弥给芳贵人一检查就发现是受了益母草的影响。不过,由于“甄嬛熏肉不能被发现阴谋”这个“世界真理”的存在,虽然芳贵人警觉起来,让崔槿汐带着章弥去甄嬛熏肉的地方和往常倒药渣的地方都看过了,却也没发现益母草。——主角光环为了圆上这个“客观事实”,已经提前安排浣碧把药渣给清理了,丢进了炉子烧掉了。
如此一来,甄嬛暂时是安全了,但芳贵人的警惕心也提了起来。
甄嬛听说郭清涟在带着人调查,第一时间还有些惧怕,但流朱告诉她“药渣已经被烧掉了”以后,她不由得大喜:“你们俩真是不愧是我的丫鬟,我们三人要互相扶持,荣辱与共。”甄嬛哪怕很开心,也只是口头表扬一下,让她打赏她是不肯的。
另外,这种事她也不敢和沈眉庄讲,她在沈眉庄面前还要维持“真善美”人设呢!就如原世界线,安陵容去教唆小夏子勒死余莺儿这件事,背后明明是她指使安陵容去的,但安陵容做了以后,她又能和沈眉庄背后一口一句“陵容心狠”,Npd就是这样,永远不会承担“我是坏人”这个可能性。
但目前她也和原世界线不一样啊!原世界线前期有安陵容充当她的打手,又是勒死余莺儿,又是发现欢宜香秘密,这些事情甄嬛自己一辈子也做不到!于是甄嬛思来想去得出了一个结论:她需要找人帮助自己。
Npd这个人格有个典型特征就是不能独立行走,他们需要源源不断的、哪怕实质上没有作用的附庸来不断获取自己“正确”这个认知。
甄嬛虽然前段时间熏肉在后宫改善了人缘,以至于华妃对她的为难都少了些,但她并不认为后宫的普通妃子如敬嫔、欣常在等人可用,她很清楚,这些人背后都有家族、孩子等等各种后路,她控制不了。
甄嬛想找谁呢?没错,仍然是安陵容。
虽然这一世安陵容连住在甄嬛家这件事都没发生过,虽然这一世安陵容很快就被接到了毓庆宫,虽然这一世安陵容还被宜修告诫过——但甄嬛自认对安陵容“有恩”,为什么有恩?因为她是甄嬛,她永远认为自己对对方有恩。
——原世界线,安陵容住她家,是安陵容占便宜了吗?错!且不说选秀以后让秀女各回各家,过些天再进宫根本不符合清朝规矩,纯粹是甄嬛的主角光环扭曲了世界造成的。我们就看看按照清朝的权力观念,安陵容去她家,是“已经被选上的妃子去了大臣家”,于情于理,大臣家都该感到荣幸,而不能有哪怕一丁点自认为自己在施恩的想法!——但甄嬛就是认为自己对安陵容有恩,原世界线每次说到安陵容离不开一句“忘恩负义”,也不知道她对安陵容的“恩义”从何说来?难道不是一开始就是安陵容对她家有恩吗?
想到安陵容在毓庆宫一直没来主动找她,甄嬛已经预先给安陵容安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头了,不过目前她还需要安陵容帮助,而且,安陵容在毓庆宫,叫浣碧流朱去喊也未必喊得过来。所以甄嬛决定自己去找安陵容。
甄嬛很快就到了毓庆宫的范围。在胤禛登基以后,为了表达“信任太子”,他在胤礽住的毓庆宫的基础上进行了大扩建,现在的毓庆宫确实称得上是王府规模,足以让一个亲王的家庭住在里面了。甄嬛内心闪过了一瞬间自卑,但立刻就用狠毒的报复欲望压了下去:【等我把那个人除掉,碎玉轩只有我一个人住了,我比她安陵容可快活多了!】
甄嬛把自己心里的狠厉压下去,现在还有61%主角光环的甄嬛美颜滤镜还行,不至于暴露出本来的暴虐气质,反而看起来像是“郁郁不得志的才女”。甄嬛问了一下门口的太监:“请问,安格格在吗?”
太监看了一眼甄嬛,说:“您是哪位?皇上的妃嫔不应该随便过问太子的妻妾,她和您都不是一辈人!”
太监那句“不是一辈人”,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猝不及防地扇在甄嬛脸上,让她精心维持的“郁郁才女”表情瞬间裂开一道缝隙。一股混杂着羞耻和暴怒的热流直冲头顶——连个阉人也敢轻贱我?!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斥骂。61%的光环急速运转,强行将她的面部表情扭曲回一种带着三分错愕、七分无辜的委屈。
“公公误会了,”甄嬛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承受了莫大的误解,“我与安妹妹…安格格在选秀时曾有一面之缘,相谈甚欢,如同姐妹。如今听闻她在毓庆宫一切安好,心中挂念,今日得空,便想来…探望一二,叙叙旧罢了,并无他意。” 她将“如同姐妹”和“叙叙旧”咬得格外清晰,试图用“旧情”模糊掉身份和礼法的界限。
那太监在宫里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岂会被她这套说辞糊弄。他脸上依旧挂着程式化的恭敬,语气却分毫未让:“小主的心意,奴才替安格格心领了。只是毓庆宫有毓庆宫的规矩,太子殿下的后院,非请不得擅入,更不宜与外宫妃嫔私下往来,以免招惹是非。小主若无皇后娘娘或太子妃娘娘的谕令,还是请回吧。若是想问候安格格,不妨递个话,奴才可以代为转达。”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规矩,又暗示了她行为的不妥,最后还“客气”地给了个毫无意义的选项——递话?递什么话?当着你的面说“我需要安陵容帮我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