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派蒙和左钰三人继续在休息处里闲逛,来到一个角落。一个戴着檐帽的男人正对着墙壁,身体微微起伏,似乎在积蓄着什么力量。
“嘿,新来的!”那个叫里加斯的男人突然转过身,对着他们大喊。
“哦,哦哦?!叫、叫我吗?”派蒙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指了指自己。
“没错,像我一样,深呼吸,然后把所有的声音都放出来。”里加斯做了一个示范,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
“喝啊——!”一声响亮的呐喊在休息室里回荡,带着一股要把天花板掀翻的气势。
“呜哇?!”派蒙吓得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差点撞到旁边的书架上。
荧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你在干什么?”她觉得这声音有些刺耳。“好吵。”
里加斯却毫不在意,他看起来非常高兴。“哈哈,这是我每天为自己打气的办法,我还有好多朋友都觉得它很管用。”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发出“砰砰”的响声。“把疲劳,压抑和不愉快,都用这种方法丢出身体之外,这样就能精神抖擞地迎接新的一天!”
他热情地看着三人,邀请道:“你们也试试吧,保证管用。”
“不、不了吧…”派蒙赶紧摆了摆小手,她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喊。
“哈哈哈,还害羞起来了。没关系,只要记住我教你们的方法,总有一天能用上的。”里加斯爽朗地笑着。“遇到困难的时候,就深呼吸大声喊出来吧,哈哈哈哈。”
一股无形的波动从旁边那个安静的年轻人指尖散开,融入了里加斯的下一声呐喊中。里加斯感觉这一次的呐喊格外顺畅,喊完之后,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舒坦,仿佛连日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坚信这个方法的有效性。
“声音是振动,它能清空容器里的尘埃,也能震碎容器本身。得看用的是什么声音。”年轻人看着里加斯心满意足的样子,平静地说道。
三人告别了还在兴头上大喊大叫的里加斯,走到了旁边的书架前。
荧的目光扫过书架,上面的书种类很多,看起来还会定期更换,至少能用来打发无聊的时间。“「檐帽会」成员的日记也放在上面,应该是用来宣传的吧。”她拿起一本,随手翻了翻。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派蒙好奇地凑了过来。“「今天,我又学会了一道新菜,虽然味道还有点奇怪,但大家都吃得很开心。在这里,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她念着日记上的文字,有些感慨。“听起来真不错呢。”
“他们用文字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新的过去。”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左钰看着那些日记本,每一本都承载着一个正在被重塑的灵魂。“当自己都相信了这个故事,别人就更没有理由去怀疑。”
“总算是聊了一圈,感觉大家的状态都很不错。”派蒙在空中伸了个懒腰。“难怪莱欧斯利对这个「檐帽会」赞赏有加。”她朝着不远处沙发的方向看了看。“欸,好像他和杜吉耶也聊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看看吧。”
荧、派蒙和左钰三人回到了莱欧斯利的身旁。
杜吉耶正对着莱欧斯利微微躬身,态度十分恭敬。“好的,公爵大人叮嘱的这些事,我一定照办。”
“嗯,那我没什么要说的了。”莱欧斯利点了点头,他看到荧她们回来,便问道:“哦,你们回来了,感觉这个地方怎么样?”他靠在沙发背上,姿态闲适,但眼神却很认真。“你们的评价,也会影响我对「檐帽会」和杜吉耶的评价。”
杜吉耶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欸,之前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评价关系啊…”但他很快又恢复了自信的笑容。“没关系,我对目前的发展很有自信。”
“我觉得…还行?”派蒙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但我很意外,没想到会有人在梅洛彼得堡做这样的事。大家看起来都很积极,比外面那些无所事事的人好多了。”
荧的看法却不太一样,她沉默了片刻,直接说道:“我觉得只是表面功夫。”
杜-吉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看起来「檐帽会」一直坚持的信念,能让你们感受到,那我也很满足了。”
莱欧斯利似乎对荧的回答更感兴趣,他挑了挑眉。“这里的罪人性格迥异,内心的需求也完全不同。这种需求就是一头凶猛的野兽,如果无法正视它,它就会因饥渴而狂怒,犯下恶行。”他端起面前的饮料,轻轻晃了晃。“而喂饱了它,它就会回归平静,甚至是为人所用。”
“野兽被喂饱了,就不会再想着冲出笼子了。”旁边的年轻人看着杜吉耶,语气平淡。“——所以在我看来,学会和内心相处,是走上赎罪之路的第一步。”莱欧斯利接着说道。
“公爵大人说的太对了,在「檐帽会」成立之前,我见到了太多因自我而苦恼的人…”杜吉耶一脸认同地附和道。“相信公爵大人也看在了眼里,才会对我现在的做法表示赞许吧。”
“我还以为大家每天工作和打拳也挺开心的…”派蒙小声嘀咕。
“对有些人来说的确是在享受这样的生活,而其他的人就是在用这些事转移注意力了。”莱欧斯利解释道。
“说起这个,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公爵大人偶尔也会去打拳的。”杜吉耶笑着补充。
“欸,你会亲自上吗?不会戴着你的硬梆梆大拳套吧?”派蒙好奇地问。
“基本不用吧。”莱欧斯利回答得有些含糊。
荧立刻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基本」…?”她追问了一句。“「吧」?”
就在这时,之前那个丢了帽子的费索勒走了过来。他似乎是想回休息处,但一抬头,正好看见荧她们和莱欧斯利坐在一起。
“啊…”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不知为何急忙转过身去,动作大得差点把自己绊倒,但还是被眼尖的派蒙认了出来。
“欸,这不是那个丢帽子的人吗?你也回这里休息了啊?”派蒙大声喊道。
费索勒的身体猛地一颤,像只受惊的兔子。“!!!”
休息室里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声音,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刚才还热情介绍书籍的布尔米耶,和那个大声呐喊的里加斯,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眼神躲闪地看向别处,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僵硬。
“你怎么了?不会是已经把我们忘了吧。”派蒙完全没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奇怪地问道。
“生病了吗?看你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莱欧斯利也注意到了费索勒的异常。
“没、没有…”费索勒背对着他们,声音抖得厉害。“谢谢你们帮我找到帽子,嗯。”他的声音又小又快,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抱歉,我先走了。”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休息室。
“他还是这么奇怪,唉,虽然我已经有点习惯了。”派蒙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满头雾水。
“他的帽子下面,好像藏着一个快要喊出来的尖叫。”左钰看着费索勒离开的方向,轻声说道。
莱欧斯利的目光沉了下来,他转向杜吉耶,问道:“杜吉耶,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也不清楚,他平时就有点怪怪的,等会儿我去问问吧。”杜吉耶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自责。“毕竟我作为会长,没能及时帮助遇到困难的成员,那也算是我的责任嘛。”
“那就拜托你了。”莱欧斯利点了点头,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饮料,似乎想把这个小插曲带过去。“嗯…我们刚刚聊到什么地方了?”
荧提醒道:“好像是转移注意力。”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好像是硬邦邦大拳套。”
“哦,对,可能你们觉得我在开玩笑,但在那个地方,大家都会用出真本事。”莱欧斯利放下杯子。“火气一上来,场面就会失控,我的拳套大多数时候都用来维持秩序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响声。“不只是拳套,这副手铐也经常派上用场…”
他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去摸腰间的手铐。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好像有什么小东西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滚落在地。
“哎呀。”
“那个不是讨人厌的宝石吗?你怎么一直带在身边?”派蒙眼尖,立刻认出了那块黑色的石头。
“因为比较特殊,我就带在身边了,放在包里的话好像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影响。”莱欧斯利解释道。
杜吉耶看到地上的宝石,立刻站了起来,对着旁边的几个成员说道:“你们几个,快帮公爵大人捡一下。”
离得最近的奥瑟莱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宝石捡了起来,双手捧着递给杜吉耶。
杜吉耶接过宝石,他的指尖在触碰到宝石的瞬间,似乎非常细微地颤抖了一下。他举起宝石,对着灯光看了看,赞叹道:“这个宝石的光泽好漂亮,希望没有摔坏,麻烦公爵大人检查一下。”
“嗯,看上去没什么问题。”莱欧斯利接了过来。他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杜吉耶,你以前见过这种宝石吗?”
“没有,”杜吉耶立刻笑着回答,笑容完美无瑕,“看上去就是高级货,和我这种人没什么缘分啦。”
“有些东西,总是会被那些心里有空缺的人吸引。”一个声音悠悠地响起,左钰的目光从宝石移到了杜吉耶的脸上。
莱欧斯利听了这话,也跟着笑了起来。“哈哈哈,也对。”他把宝石收回口袋里,然后站起身。“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天就聊到这里吧,荧之后还有别的安排。”
“欸…”派蒙刚想说她们没什么安排,就被莱欧斯利打断了。
“好的好的,各位慢走,我送你们到那边。”杜吉耶也立刻站了起来,热情地将他们送到门口。“见到三位是我的荣幸,以后还希望你们能常来。公爵大人也是,祝您一切顺利。”
“嗯,你也一样。”莱欧斯利点了点头。
荧、派蒙和左钰三人跟着莱欧斯利,在一种有些困惑的气氛中,离开了“檐帽会”的休息处。
一走出休息室的范围,派蒙就忍不住问道:“接下来我们没什么安排啊,你为什么突然说…”
莱欧斯利没有直接回答,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三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怎么样,在看完一圈之后,你们能给「檐帽会」什么样的评价呢?这次我想听点真话。”
“唔,要我说的话,挺好的啊,你不也一直在夸他们吗?”派蒙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我不太记得你说的是什么了,总之就是他们能用积极的方式面对新生活,对吧?”她想了想,又提出了一个可能性:“不过他们如果做得太好了,是不是就不会听你的了?”
“呵呵,是有这样的可能。”莱欧斯利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荧没有立刻回答,她回想着刚才休息室里的一切,那些井井有条的书架,那些充满热情的成员,还有杜吉耶脸上那无懈可击的笑容。她轻声说道:“还说不清楚…”她又摇了摇头,“但气氛不太对劲。”
“我就知道,这一定难不倒你。”莱欧斯利赞许地看着她。
“整件事比较复杂,晚些时候我再和你解释,只能说目前的情况在意料之外…”他继续说道,“本来我打算不声不响地处理,可是现在不得不摆到明面上来,很难说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欸?这又是怎么回事?”派蒙彻底糊涂了。
“趁这个机会,你们再回一次休息处吧,就说有东西忘在那边了。”莱欧斯利看着她们三人,提出了一个建议。“要是我的推断没错的话,杜吉耶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
“没有会长在那边盯着,成员们的反应很有可能给你们一个惊喜。”
“呃,你就不能直接和我们说清楚吗?”派蒙抱怨道。
“这可是枫丹最流行的做法。调查,取证,以真相进行审判…”莱欧斯利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我太久没有看歌剧院上演的节目,竟然有些怀念。”
荧看着他故作神秘的样子,开口说:“我就信你一次。”她又觉得这样说好像太认真了,便换了个语气,“反正你又在开玩笑。”
“嗯,原因之后我再解释,现在可谓机不可失。”莱欧斯利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变得严肃起来。“如果「檐帽会」的人都离开了,可能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再次返回「檐帽会」的休息处,里面的气氛果然和之前大不相同。那种热情洋溢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沉默。
“好像真的和莱欧斯利说的一样,杜吉耶已经离开了。”派蒙小声地对荧和左钰说。
“你刚刚说感觉到气氛不对劲,这样的话,你就按你的想法试探一下吧。”派蒙又补充道,“我会尽力配合你的!”
荧环顾四周,那些之前还笑容满面的成员,现在都低着头,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仿佛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到来。“我也拿不准…”她轻声说,“先随便聊聊吧。”
三人走到了还在整理书架的布尔米耶面前。
“啊,你们是…”布尔米耶看到她们,显得有些紧张。
“不好意思,我们突然发现有东西不见了,想了想有可能掉在这里,回来找一下。”派蒙按照商量好的说辞开了口。
布尔-米耶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地应道:“哦、哦…”
荧看着他,问道:“你们看到了一个玻璃瓶吗?”
布尔米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旁边的奥瑟莱和里加斯也低着头,一言不发。
“……”
“……”
“……”
“都没看到吗?”派蒙追问道。
荧又补充了一些细节:“大概手掌那么大。”她比划了一下,“装了些香料粉。”
奥瑟莱的肩膀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抬头。
“他们的灵魂被关在一个无形的牢笼里,钥匙在另一个人手上。现在那个人不在,他们连求救的呼喊都发不出来。”左钰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没关系,不用紧张,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派蒙看他们反应这么奇怪,赶紧安抚道。“没看到的话我们就自己找一找,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会和莱欧斯利说什么。”
听到莱欧斯利的名字,那个叫里加斯的大个子猛地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我去通知会长…”
“不需要啦,找个东西而已,为什么要专门告诉他?”派蒙立刻反驳道,她觉得这反应太奇怪了。
里加斯又把头低了下去,不再说话。
荧的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好奇怪。)她想。(好像都在…畏惧什么。)
“我们找找看,应该没有关系吧?”荧对着布尔米耶问道。
布尔米耶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小声地回答:“嗯…”
荧、派蒙和左钰三人假装开始寻找,她们先是走到了布尔米耶的书架旁。
“你还在整理书架吗?”派蒙好奇地问。
“嗯,抱歉,现在…不能看。”布尔米耶立刻挡在了书架前,语气和之前判若两人。
“倒是也没打算看啦,不过刚刚你不是还很热情吗?”派蒙不解地问。
“抱歉,抱歉…”布尔米耶只是一个劲地道歉。
荧试着朝书架靠近一步,布尔米耶的反应更大了,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在恳求:“真的不能看,求求你们了…”
三人只好离开书架,又走到了奥瑟莱的面前。
“喂,你好?你好?”派蒙在他面前挥了挥小手。
奥瑟莱像是才反应过来,抬起头,眼神躲闪。“你们好…有什么事吗?”
荧决定再试探一下:“想再听你介绍介绍。”
“「檐帽会」的设施齐全,福利良好,呃…你们都已经了解过了,别的我也不知道。”奥瑟莱僵硬地背诵着,说完就低下头。
“你也不知道?”派蒙惊讶地问。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奥瑟莱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最后,她们走到了角落里那个叫里加斯的大个子面前。
“喂,大个子!”派蒙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大喊了一声。
里加斯被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看着她们。“你、你要干嘛…”
“这不是你和我们打招呼的方式嘛,先深呼吸,然后大喊。”派蒙解释道。
“哦,对啊,你学得很快嘛…”里加斯的声音有气无力。
荧看着他萎靡的样子,问道:“怎么没有精神了?”
“可能是吃了点东西,有点困,呃…我也不是随时精神都那么好。”里加斯胡乱地找着借口。“找东西是吧,我想应该就在附近,虽然我也没看到…”
从“檐帽会”的休息处出来,三人很快就找到了在不远处等候的莱欧斯利。
“你们回来了,休息处的情况怎么样?”他问道。
“刚刚在场的都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派蒙立刻说道。
荧点了点头,补充了观察到的细节:“突然不怎么说话了。”她又想了想,“突然变得很害怕。”
“嗯,这正好能够印证我的猜想。”莱欧斯利的神情很平静,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所谓「檐帽会」的异响,就是这些成员偶尔表现出的惊慌失措的状态。”
“就像躲在箱子里的那个人。”荧立刻联想到了费索勒。
“对哦,我们在休息处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显得特别惊恐。”派蒙恍然大悟。“唔…应该说一开始遇到他,他担心帽子的状态就很不正常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拿走他的帽子。”莱欧斯利说。
“原来如此…”派蒙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反应了过来。“原来是你啊!”
“因为我想知道背后真实的原因。”莱欧斯利解释道,“——绝非杜吉耶所说,只是某些成员的精神状态不稳定。”
荧看着他,问道:“你开始调查多久了?”
“刚开始不久,杜吉耶为我做了很多精细的准备,虽然现在看来,他的表演欲望有点过剩了。”
“那既然你觉得不对,怎么不一声令下,把「檐帽会」的人都抓起来?”派蒙不解地问。“「公爵」想干什么,不需要讲道理吧?”
“哈哈哈,看起来你比我更适合当这个「公爵大人」,我都想把鞭子交给你了。”莱欧斯利笑了起来。“可是啊,鞭子不只是用来打人,还是用来给其他人看的。”
“我想要创造一个什么样的环境,取决于我想让这里的人看到什么。”他看着派蒙,认真地解释道。“在他们眼里,我希望我是个讲道理的形象。”
“有点高深,听不太懂…”派蒙晃了晃小脑袋。
荧却理解了他的意思。“「公爵」的一举一动都是表率。”她想了想,又换了一种说法,“「公爵」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模仿。”
“嗯,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我不讲道理,以后这里就没几个人愿意讲道理了。”莱欧斯利赞许地点了点头。“所以哪怕杜吉耶那家伙已经露出了马脚,证据没有坐实的时候,我也不愿率先翻脸。”
“行吧。”派蒙总算明白了。“也就是说,这个「檐帽会」的会长,用了某种方法控制了手下的成员…虽然他们平时变得积极向上,但这不是他们的自愿行为…”
“我觉得肯定没这么简单。”荧摇了摇头。
“是的,不惜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控制他们,也要让他们变得精神充沛斗志昂扬,这没有任何好处。”莱欧斯利同意道。
“谎言的丝线缠绕在每个人的心上,让他们跳着提线木偶的舞蹈。但线总有绷断的时候。”左钰看着休息室的方向,平静地说道。
“不过我相信在今日的造访之后,有些人已经读懂了我的暗示。”莱欧斯利继续说道,“说不定晚些时候,就会有鱼乖乖地游进来。”
“鱼?暗示?”派蒙更糊涂了。
“先等到晚上吧,正好看守们的调查也需要一定时间。”莱欧斯利没有再解释下去。“到时候来我的办公室找我。”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喂,说清楚再走啊!真是的!”派蒙对着他的背影抱怨道。
夜色笼罩了梅洛彼得堡,金属的墙壁反射着冰冷的灯光,让这座水下堡垒显得更加安静。荧、派蒙和左钰三人按照约定,来到了公爵办公室的门前。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滑开,里面的景象与外面的监舍区截然不同。温暖的灯光,舒适的沙发,还有一个正在缓缓转动的留声机,悠扬的乐声驱散了此处的沉闷。
莱欧斯利正坐在办公桌后,他看到三人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哦,你们来了。”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语气轻松。“今晚抽到好吃的福利餐了吗?”
“别再绕圈子了!”派蒙一飞进来就直接冲到了他的办公桌前,“「檐帽会」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莱欧斯-利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胸前,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看你急的。趁事情还在发酵,我们也需要理清思路,排除疑点。”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对我来说,在我察觉到「檐帽会」可能存在问题的时候,我想到的第一个疑点是——”
他看着三人,慢慢说道:“为什么没有人试图向我揭发真相?”
“对哦,”派蒙歪着小脑袋,“难道是因为他们害怕的东西,连你这个这里的公爵都解决不了?”
“就算真有这种东西,不向我确认怎么知道?”莱欧斯利摇了摇头。“一两个人有这种顾虑就算了,不可能所有人都这么想。整个「檐帽会」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子。”
“他们不是被简单的言语说服了。”一个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左钰正打量着办公室墙上挂着的一幅枫丹水文图。“杜吉耶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然后把他们全都关进了那个故事里。在那个故事中,你不是救星,而是最终的看守。”
莱欧斯利看向左钰,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很有趣的说法。我觉得最有可能的解释是——他们笃定就算我知道真相,也不会帮他们。”
荧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安静地听着。她开口说道:“因为是你授意了杜吉耶?”
她又换了个说法。“因为你是杜吉耶的同伙。”
“嗯,杜吉耶一定对他们说了什么,让他们认为我不会为他们出头。”莱欧斯利点了点头。“所以我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破除这一层谎言,表明我的态度。”他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当然,我原本想的是更隐蔽的办法…没想到你们大大方方地指认出了那个丢帽子的人。”
他看着派蒙,继续说道:“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们正在调查这件事,也包括杜吉耶。”
“这样啊…欸?难道说,怪我吗?”派蒙的小翅膀一下子耷拉了下来。
荧看着她,也开口道:“这么一说…”
“那个人非常害怕弄丢帽子的事被杜吉耶知道,回到「檐帽会」之后绝不会主动提起。”莱欧斯利解释道。“而在对话中,杜吉耶知道他弄丢了帽子,还是被我们几个找了回来…”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的警惕心,一定在瞬间就达到了极限。”
荧的目光微凝。“帽子之下藏了什么东西…”
“嗯,这也是我的推断,不然只是一顶帽子,不可能让人惶恐成那副样子。”莱欧-斯利说。“如果给杜吉耶更多时间,他肯定会想办法隐藏真相,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又断了。”
他摊了摊手。“所以我想了想,故意把那个黑色宝石扔了出去。”
“是你故意的啊?”派蒙惊讶地叫道。
“对,那箱违禁品,本来就是在怀疑「檐帽会」的基础上找到线索,并最终截获的。”莱欧斯利承认道。“他们是否见过那个宝石,我也没有十足把握,但那时的状态,可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荧看着他,轻声说:“这就是你的暗示吧。”
“嗯,我表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足以对有心人传达‘我不了解内情’这个信息。”莱欧斯利解释着他的计划。“再加上你们两位名声在外,不会对罪恶与暴行置之不理…”他看着荧和派蒙。“你们随我同行,就能表现出我们的态度是帮助者,而非加害者。”
“连我们都被你算进去了啊!”派蒙气鼓鼓地叉着腰。
荧的表情倒是很平静。“怪不得你要带我们去。”
“抱歉,因为事情比较复杂,要解释清楚会花费很多时间,不如先让你们亲眼看看。”莱欧斯利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语气诚恳了一些。“不过放心,至此为止,我们的信息就完全一致了。”
他看着三人,继续说道:“我不强求你们,但的确非常希望你们能继续参与进来,搞清楚「檐帽会」背后的秘密。”他郑重地问道:“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唉,虽然有点火大…”派蒙嘟囔着,飞到荧的身边。
“出谋划策的活,总比亲自动手要省力气。”一个声音在旁边悠悠响起。
荧看着莱欧斯利,点了点头。“大不了就是帮你打架吧。”
“感激不尽。”莱欧斯利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他走回办公桌旁,重新坐下。“目前还有两件事没有搞清楚,一个是「檐帽会」成员的帽子究竟想隐藏什么。那顶帽子我检查过,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疑点。”
“帽子本身是空的。秘密在于,它让你忘了自己头上原本有什么。”左钰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休息室里那些戴着帽子的人。
莱欧斯-利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另一个是黑色宝石的具体用途,每个了解它的人都讳莫如深。”
“那东西不是唤起记忆。”左钰纠正道。“它是以记忆为食的。它会找到你过去最痛苦的裂痕,然后钻进去把它撑得更大,品尝着随之而来的绝望。那不是回忆,是正在发生的折磨。”
派蒙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抱紧了脑袋,感觉又想起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从左钰的指尖弹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派蒙和荧的身体,那种源自宝石的阴冷感瞬间消散无踪。
莱欧斯利敏锐地察觉到了左钰话语中的深意,他看着这个一直很安静的年轻人,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希望我留下的暗示,能让一条鱼勇敢地从池子里跳出来。”
办公室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留声机里传出断断续续的音乐声。
“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听听音乐吧。”莱欧斯利说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留声机里的音乐突然变得清晰而悠长,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拂去了唱片上的灰尘,那旋律宁静而深邃,让房间里焦躁等待的气氛也随之沉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