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教的余孽如冰雪消融,再度隐入东极州的阴影之中。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想必正舔舐着伤口,等待下一次卷土重来的时机。
经此一役,东极州元气大伤。
——金身境以上修士折损过半,圣境强者更是不足两手之数。即便算上强行解封的苏洛雪,现存圣境也不过七人。
这样的实力,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五州汇聚?
令人讽刺的是,仅仅月余之后,东极州便恢复了表面的平静。酒楼茶肆依旧热闹,市井街巷照样喧嚣。那些朝生暮死的凡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曾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唯有修士们清楚——
这份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当五州开始汇聚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便已经无法停止了。
天玄宗的山门焕然一新。
曾经破碎的殿宇已重建如初,青石广场上,数百名身着天玄宗服饰的弟子正在努力修炼——这些昔日玄罗殿的修士,如今都成了天玄宗复兴的火种。
而在后山一处僻静的院落里,时间仿佛静止。
两张床榻上,两道身影沉睡了整整四月。窗外的喧嚣、宗门的重建、东极州的风云变幻......都与他们无关。
直到这一日——
“唔......”
其中一道身影的手指突然颤动。如白玉般的手臂艰难撑起身体,凌乱的黑发下,一双清亮的眸子缓缓睁开。
叶凡,醒了。
“你终于醒了。”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叶凡转头看去,晁梦正躺在他的身边,脸色虽然苍白,却带着欣慰的笑容。
原来晁梦也被安置在这里......
叶凡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一间素雅的厢房。窗外隐约传来有人飞过的呼喝声,空气中飘着灵药的清香。
“这是......哪里?”
他声音沙哑,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却又杂乱无章。
晁梦摇了摇头:
“还记得最后发生了什么吗?”
叶凡按住太阳穴,破碎的画面逐渐拼接——
那毁天灭地的一枪!
他将体内最后一丝鸿蒙紫气注入孤虹贯日枪,甚至借东极碑引动天道法则。枪出如龙,魔剑寸寸碎裂,荧惑的躯体在这撼天动地的一枪下四分五裂.....
然后便是席卷一切的冲击波。
在失去意识前,他只能用最后的力量护住心脉,任由自己坠入无边黑暗......
“荧惑......真的死了吗?”
叶凡眉头紧锁。虽然亲眼目睹那魔头粉身碎骨,但天外异族的手段,谁又能说得准?
晁梦摇了摇头:
“我醒来时,战斗早已结束。”
他苦笑道,“说来惭愧,我已经装睡一个多月了。”
“什么?”
叶凡猛地坐直身体,牵扯到伤势又倒抽一口冷气,“你早就醒了?”
“嘘——”
晁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不然呢?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早就清醒过来,我要怎么解释那日为何要拉着这么多人陷入梦境?”
叶凡先是一愣,随即会意大笑——原来他是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笑声牵动内伤,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是忍不住调侃:
“所以你这一个月......”
“装睡可比真睡累多了。”
晁梦撇撇嘴,\"以前每天都感觉睡不够,现在我是一点都不想再睡了。\"
叶凡露出了笑容,这确实是晁梦的风格,不过这装睡一个月的时间一动不动,不被发现,只能说这小子确实很有天赋。
两人嘀嘀咕咕对了一炷香的口供,终于编出个天衣无缝的故事。
叶凡推开房门时,盛夏的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他下意识抬手遮挡,指缝间流泻的光斑在青石地上跳跃。
吱呀——
这声轻响却如同惊雷。
百步之外,正在督导弟子修炼的慕容拓海猛然回头。
残影闪过,慕容拓海已瞬移至叶凡身前。
\"小师弟!\"
慕容拓海的声音有些发颤,手臂悬在半空,似乎想拍肩又怕碰伤了他刚恢复的身体。
叶凡眯着眼点头,目光却越过师兄肩头——
昔日的残破的楼阁已不复存在。崭新的殿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广场上操练的弟子比记忆中多了数倍。那些陌生的年轻面孔,此刻正齐刷刷地望着他。
“师兄,这里是......天玄宗?”
叶凡的声音有些发颤。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那些破败的阁楼如今金碧辉煌,演武场上斑驳的石砖被崭新的青玉岩取代。
最令他恍惚的是,场中修炼的数百弟子,竟无一张熟悉的面孔。
慕容拓海的手臂重重按在他肩上:
“你昏迷这四个月......”
随着师兄的讲述,叶凡的指节渐渐发白。
宗门的覆灭、同门的惨死......每个字都像刀子剜在心头。尤其是听到“英雄冢被掘”时,叶凡周身突然爆发出骇人的杀气,惊得附近弟子纷纷侧目。
“师弟!”
慕容拓海一把扣住他手腕,“冷静些!”
叶凡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正顺着指缝滴落。他缓缓松开拳头,沙哑道:
“那些门人......”
“都安葬在后山。”
慕容拓海指向远处,“我刻了碑。”
夕阳西下,新栽的松柏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逝者在低语。
“师兄,我没事。”
叶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迈步向后山走去,脚步在青石阶上叩出沉闷的回响。
慕容拓海默默跟上,衣袍在风中空荡荡地飘着。
后山的景象让叶凡呼吸一滞——
近百亩的陵园里面不知道存放了多少人的尸体。中央矗立着一块十丈高的玄玉碑,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金辉。
叶凡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刻痕。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张鲜活的面容。
这些他曾亲自教导过的天玄宗弟子,这些在演武场上被他训斥后又偷偷请教的弟子,如今都化作了碑上一个冰冷的符号。
山风呜咽着卷起几片新叶,轻轻覆在石碑之上,仿佛逝者在安抚生者的哀伤。